烈日当空,在釉绿的草地上,汪笙手里拿着飞盘──
「咕噜,这次要捡两个哦!」
她掷出一个飞盘,牧羊犬立即急窜上前,一跃而起,准准衔住;跟着她又丢出一个,牧羊犬照样一口咬住,兴奋地衔着两个飞盘、摇着尾巴回来讨赏。
「好乖、好厉害!」她大大称赞,抚着爱犬的头,一手梳弄它的长毛,「想要什么奖励?硬骨头还是软糖?还是你最爱的咸饼干呢?」
爱犬两眼发亮,尾巴摇得又快又急。
「呵呵,都不是,今天要给你新的东西!」她伸手往后一抓,「来,看看这是什么!」
右手回到前面,她发现,手里竟抓着一团毛──阳光下缩成一条缝的绿色瞳仁,一嘴利牙、四脚都是尖锐的爪子,还来不及回神,它已往前一跃向牧羊犬扑过去!
「Basara!」她愕然惊叫出声。
可一猫一狗已经在草地上扑打起来,猫叫狗吠,热闹无比……不不,是混乱无比!
「咕噜,不要……Basara你别咬咕噜……啊啊!」
膝盖猛地撞到墙壁,一睁眼,见到浅蓝色的壁纸。
汪笙揉揉膝盖,睡意犹浓,好一会儿才想到自己不在家里。
真是──作这什么恶梦?
拿猫给咕噜当奖赏,还一抓抓到那只虎斑猫?!梦里咕噜的毛一口一口被咬下来,惨不忍睹……
她起身下床,到一楼厨房倒水喝,之后又踏着不稳的脚步上楼欲回房,没注意到前面花店的灯不寻常地亮着。
这时,原本睡在楼梯旁的虎斑猫立刻跟了过来。
「干嘛?」汪笙凶巴巴地回头瞪它,「又想跟我一起睡?不行!你在梦里面欺负我的咕噜,我很生气!今天不准进我房间!」
虎斑猫才不理她,径自从她脚边窜上楼,站在楼梯最上层台阶轻轻喵呜一声。
「你真奇怪,干嘛不跟主人睡,偏偏要跟我睡?」汪笙打个呵欠,也跟着踩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太讨人厌,你主人也不要你了……」
虎斑猫又叫了一声,望着走道尽头,墨绿色瞳仁闪着奇异的光。
「怎么了?」汪笙循线望去,二楼尽头的房间是工作室,没关好的门缝透出一点光亮。
看看表,现在是半夜两点,这时候文仲练通常还在工作。
「要去找无尾熊就找啊,怕什么?」她拍拍猫儿的头,正要转身回房,一个细小却清晰的男声钻进她耳里──
「你又来做什么?」
是魏胥列。
他怎么也在工作室里,这时候他应该已经睡了吧。
此时,另一个声音传出,摄住她脚步──
「你知道我来做什么。」
是女人的声音。
汪笙身子一僵,慢慢回过身。
那女声继续道:「尔勤说他劝了你好几次,你就是不愿意加入,是因为我也在『四境』吧?!」
「我有权利选择和谁共事。」
「你只是选择和大好前途过不去。」
好奇的汪笙蹑手蹑脚地走到工作室外,虎斑猫也趴在一旁,两对眼睛同时往门里张望。
魏胥列倚着电脑桌,双手环胸,与一个妍丽女子对面而视。
那女子看来有些面熟,一身浅紫色套装,三吋高跟鞋将腿衬得益发修长诱人,与魏胥列只穿短裤、上身赤裸的模样相比,显得十分突兀──
等等,魏胥列穿得那么清凉?!
汪笙睁圆了眼,禁不住瞪着那肌肉结实的上半身。
只听他冷冷道:「就算我是忘不了过去好了,你们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我已经再三强调不会加入『四境』。」
「别说『你们』,我和尔勤早就分手了。现在他在行销部,我则是总裁秘书,只是同事而已。」
「找到比他更有钱的对象了?」他语气嘲讽。
「在这个世界上,与其找个有钱的男人依靠,不如自己赚。」朱谛琳柔柔一笑,「我已经改变想法了。」
「我却没变。」
「还在生我的气?」朱谛琳移步上前,挽住他手臂,仰望他俊秀的脸庞,「当时我们都太年轻,不会处理感情的事,我知道我伤了你……」
汪笙杏眼瞪得更大──
魏胥列没有挣开?他不会对这女人过敏?见他微微侧身,右边肩头上竟有个刺青字:「琳」。
「你不会处理?」魏胥列抽回手臂,拒绝过分的亲密,「直截了当一句『你没有前途』就让我知难而退,你处理得很好啊,有什么不会处理的?要不是你这句当头棒喝,我到现在也许还只是个混张学士文凭就满足的无名小卒,庸庸碌碌过完一辈子。」
朱谛琳凝望着他,「你果然还是不能原谅我。」
「仔细想过之后,我已经不再怪你,因为你说得很对,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没钱又没地位的男人,只是拿来填塞社会空隙的沙土,是为了衬托那些有成就的男人而存在。我花了三年的大学生涯从你身上体认了这个事实,非常值得。」
朱谛琳不为他句句含刺的话语激怒,只是定定注视他,许久,酒红色的唇绽出一抹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讲话这么直接,毫不客气。」
「如果你是为了『四境』的事而来,现在就请回,如果是为了叙旧,也请你回去,半夜两点不是什么聊天的好时间。」魏胥列揉揉太阳穴,十分不耐。
半夜被文仲练叫醒,说是老朋友来访,习惯裸睡的他套了件短裤就出来见客,没想到会是此生最不愿意再见到的人。
「就当是叙叙旧吧,我们这么久没见了,我难得来,就多聊聊再走。」朱谛琳自行拉了把椅子坐下,优雅地交叠双腿,「你过得好吗?尔勤说你成立了工作室,似乎经营得还不错。」
「与你无关。」
朱谛琳垂下眼,深吸口气,「你非得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可吗?我们就不能好好谈一谈?至少我们曾经有过甜蜜时光,我一直忘不了你,你也是吧?!」
魏胥列注视着漆黑的窗外,玻璃倒影中的眼神盈满恼怒,和一丝不争气的──软化。
他的确忘不了她,这个狠狠桶了他一刀的女人,手不自觉地抚上肩头的刺青,心绪复杂。
「我的刺青,也还留着。」朱谛琳也轻抚自己的肩头,水盈的眼眸流转,凝视着他。
「我只是『没钱』动手术把它弄掉。」魏胥列一径冷着面孔,故意强调没钱二字。
「那就留着它吧,倘若我们最后依然在一起,这两个刺青对我们来说,格外有意圭我。」
魏胥列眯起眼,「你想复合?」
「你不想?」
「我依然什么都没有,没钱、更没地位,恐怕不符合你的标准。」他故意嘲弄。
「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朱谛琳温柔的嗓音流露真挚,美目中深情难掩。再见到他,才了解对他的想望有多深。她站起身走向他。
「因为你已经拥有了。」魏胥列侧开一步,拒绝她眼中拥抱的要求,「所以你可以暂时不介意你的男人有没有。但只是暂时的,哪天当经济面临困境,你又会埋怨你的男人为什么没有提供你保障,然后一脚把他踢开。」
「你把我说得这么拜金。」却又如此透彻。朱谛琳在心中轻叹着。
「你不拜金,你只是太精明又太现实,面包永远比爱情重要。」
「如果拋开这点不谈,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朱谛琳只想知道可能性有多大,再次靠近他,「这几年来,你找到了和我一样不会让你过敏的女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