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肿的脸庞忍不住又爆出怒火,“天啊!路惟洁,你到底是不是从事童书出版工作的人?竟然连孙少怀都不知道?”
“我,我当然知道……曾经在美国从事动画电影,最近几年数度拿下波隆那插画金奖的孙少怀。”她赶紧说,接着试探的问:“是他没错吧?”
“你总算不至于笨到没救。”总编无力的叹了口气。
“总编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天真童书出版社要跟他签约合作了!”肥厚手指烦躁的爬过抹满发油的稀疏脑袋。
“什么?”惊呼。
该死!他们麦可童书的死对头又要祭出狠招了,而他们又得毫无招架能力的躺着挨打啦!路惟洁光听就觉得无力,未来的几个月,总编的怒火只会更加蓬勃,不会有歇止的时候了。
“路惟洁,你不是一直想要用这些得奖人的名气来提高绘本童书的买气吗?”
“总编,不是名气,而是更好的呈现方式。”她忍不住纠正了总编的说法,“好的绘画搭配好的故事内容,小朋友一定会喜欢,家长自然愿意掏钱出来购买。”
挥挥肥胖臃肿的手,他打断她的长篇大论,“好了、好了,我已经听你那一套理想主义不千百次了。”
她习以为常的扁扁嘴,“总编,这次您打算怎么因应?还是用低价促销吗?”莫可奈何的口气。
每一次出版社的业绩遭遇挑战,总编的脑袋除了想出降价这个方法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
“不,昨天在业界的酒会上,天真童书的总编辑实在太不给我面子了,路惟洁——他肥胖的身子突然从深陷的皮椅中挣扎起身。
“我在,我一直都在。”她忍不住掏掏耳朵。
他瞬也不瞬的瞪着她,“我要你马上跟孙少怀联络,一定要让他改变心意跟我们签约合作,我要让天真童书的人知道,不是只有他们才能签下孙少怀,我们麦可童书一样可以争取到孙少怀的插画,一样可以大张旗鼓的出版孙少怀的作品。”
“总编,您不是一直说,这些有名气的画者价钱太昂贵,不敷成本……”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不要拿我以前说过的话来辩驳我今天的决定,我要你拿着你的企划去跟孙少怀谈插画合作。”他当场打回她的质疑。
“可万一孙先生不愿意……”
总编嗓门猛地拔尖,“路惟洁,我不知道什么叫做不愿意,他不愿意,你就要拜托到他愿意为止,用什么卑鄙下流的手段我都不管,我只要你拿下孙少怀的插画合约!”他抓过杯子当场仰饮个涓滴不剩,“听着,这一次如果你没有争取到跟孙少怀的合作机会,我就要把你踢到松山仓库去看管那些存货!”他龇牙咧嘴的大吼。
路惟洁懵了……
天杀的死肥子,竟然要地去管库存——
今年她是什么厄运缠身?合作对象谁不好挑,为什么偏偏是孙少怀那个阴晴不定的臭男人?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世界即将风云变色,心想,现在辞职不晓得来不来得及?
“好了,出去、出去,总之尽快给我好消息。”总编不耐烦的打发她。
被驱赶出办公室的路惟洁垮着脸,一时间真不知道要怎么宣泄胸口那股焦躁和不满。
猛地看见门口那株藤蔓盆栽,她发了狂似的抬脚踹去——
“嘶——”倒抽一口气的她反而当场跌坐在地,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痛、痛、痛……他妈的要命的痛!
第三章
孙少怀躲在台北的公寓里,整个周末足不出户,手上的香烟一根接着一根,烟蒂堆满整个烟灰缸,眼见就要把自己熏死在尼古丁的国度。
吱——吱——
铃——铃——
客厅里传真机不断吐出纸张,简直像是一尾不断吐信的毒蛇,电话每隔几分钟就会歇斯底里的响一次,手机铃声不时跑来凑热闹,源源不绝的简讯、邮件几乎把他的手机和电脑信箱塞爆。
他披着睡袍焦躁的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瞧!那厚重的黑眼圈是他这个周末痛苦的结果,忍到忍无可忍了,他一把抓起话筒,声嘶力竭的咆哮,“不要再打了——”
电话彼端宁静半晌后,传来弟弟孙少熙无奈的声音,“哥,奶奶要我问你决定好了没?”
咬牙切齿,他抓狂的对着弟弟低吼威吓,“孙少熙,我说,不、要、再、打、了!”
“哎哟,你以为我喜欢啊?我也不想啊,但是奶奶规定我非得每隔三分钟打一次手机、传一封简讯,每五分钟打一次市用电话、寄一封电子邮件到你信箱,至于传真机更不用说了,要一直一直的传,传到我手都要抽筋麻痹了,”孙少熙同样苦不堪言的抱怨着。
束手无策的孙少怀忍不住回想起上个周末突然从天而降的恶梦……
喜宴后,他和路惟洁正要到PUB小酌闲聊,偏偏妹妹孙少蓉的电话传来青天霹雳的坏消息——
“哥,是我。”
“喂,什么事?”孙少怀口吻中不难察觉一丝威严。
“你人在台湾对吧?怎么不回老家?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的行踪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奶奶一整天念得我耳朵都要长茧了。”她大吐苦水。
“我是回来了,但还有些事情得处理,暂时不会回去。”
“你也不用回来了,因为奶奶的车子现在应该已经下交流道了吧!相信过不久就会到你住处去喽。看,我这个妹妹很有义气吧?还知道要通知你一声,先说喔,以后别再给我惹麻烦了,你就安安分分早点接受奶奶的安排,乖乖结婚饶了大家吧!”
什么,奶奶上台北了?!
孙少怀感觉一股刺骨寒意从脚底板往上窜,狠狠的掠过他的背脊,带来低温的刺痛,甚至一度要冰冻他的心脏。
下一秒,俊逸翩翩的他突然风度尽失、气急败坏的大叫,“阻止她!你们一定要阻止她!该死!绝对不能让她上台北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绝对不能让她来——”
火烧眉梢的孙少怀脸黑了大半,当下,顾不得什么绅士风度,撇下路惟洁匆匆搭上计程车回家。
他知道路惟洁铁定气死了,若不是方圆百里内一时找不到凶器,他那天晚上早被她乱刀刺死、倒卧路边。
果然才匆匆踏进家门,宛若丧钟般的门铃也马上响起,他开了门?只见一名年逾九十岁的老妪穿着旗袍,在司机和管家的搀扶下徐徐走进公寓,表情不怒自威,叫谁看了都有沉重的压力。
“奶奶,你怎么突然来了?”他手心微微发汗。
“我能不来吗?”年迈的嗓音不见丝毫疲累,孙奶奶威严十足的吐出话语,“你分明存心在躲我这个老太婆,好好的台湾不待跑去什么美国?回了台湾也从来不通知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只是老了,不是笨了。”
“奶奶一点都不笨,脑袋灵活得很。”这不完全是奉承。
倘若真笨了、不灵活了,怎么还有能耐想方设法跟这群孙子辈的斗法?
“奶奶,时间也晚了,今晚要在这儿睡还是到饭店去?房间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先休息好不好?”孙少怀婉转的提议。
“不好。我有话跟你说,说完就定。”
看,该来的躲不掉,尽管他心里对奶奶即将开口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是可以说是反感的,可是他实在不忍心跟年迈的奶奶使拗脾气,谁叫眼前的人是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