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她,遇上这种男人,第一件事就是开枪轰人、送进看守所。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当下被吓傻的封志尚连刚抓回来的抢劫现行犯都给忘在侦讯室,声音发抖战栗。
「小说。」她刚不是说过了吗?
「这不是你平常在看的推理小说耶,小姐。」移转视线才发现她桌上高高一叠,难怪今天早上局里的人看见他都拍他肩膀叹息。「你看这些书做什么?」
「参考。」
「参考什么?」
「爱情。」
这两个字让封志尚板起认真,拉把椅子坐在她面前。「女人,先让我搞清楚状况,你──」
「裘靡外找!」不知好歹的同事插播打断。
这个时候会是谁找她?任裘靡先抬头看见透明玻璃窗外的人,立刻起身半跑出去。「有事待会儿再说。」
这般的急切在凡事冷静处理的任裘靡身上极为少见,封志尚好奇地看了看外头。
男人!哔哔──心中警铃大作。
竟然有男人来找裘靡!
跶跶跶,三步并作两步,大手一把抓来同事衣领,揪得对方脸红脖子粗。
「林诚!」
「干嘛?咳咳……」找他用不着这么激动吧。「先、先放手。」
封志尚这才松手,平抚过度激动的情绪,深呼吸再深呼吸。「来找裘靡的人是谁?」
「你不知道吗?」
「知──」
「知道就不会问了。我知道。」哼哼哼,他已经被问成精了,身为第一男配角,专司解人迷津之职。
「你应该要知道他是谁的,侦六队队长柏成渡你竟然不知道?你现在待的专案小组副召集人就是他耶。」这家伙真的太混了。「要追裘靡是可以,但也别忘了工作啊,年轻人。」
案子不办,私下来找人──非奸即盗,不是好东西!警戒的天线直竖,警示铃哔哔作响。
「他找裘靡干嘛?」
「你不知道吗?」
「知──」
「我懂。知道就不会问了。」
死林诚,故意的!
「他最近常来找裘靡,嗯嗯,我们家裘靡其实长得挺标致的,现在行情正看涨。」
「你在看我笑话?」
「我是要提醒你,局里的兄弟可是很有义气地不去招惹你的心上人,让你免除内忧,但是外患我们可帮不上忙喽。总不能把对裘靡有好感的男人全抓进牢里去关吧。」
如果可以他也想,把胆敢垂涎「他的」女人的男男女女全关进牢里去。
面对爱情,原谅他像个失去脑袋的傻子、丧失理智的疯子。
「喂,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林诚怕怕地问,他脸上的表情真写着「把这家伙关进牢里去吧」的念头。
「懒得理你。」既然要的答案到手,他就不必多说废话,抵御外侮去!
男人的醋桶一翻,比女人还酸!
但冲到一半的威武气势出师未捷死在半路。
唉,名不正言不顺,师出无名。
他总不能莽撞撞冲到她面前质问两人关系!
猎犬沮丧地踱回主人办公桌,脸颊压在一叠言情小说上,封面上设计的柔美女子对着他绽放灿烂如阳光的笑容。
可惜,无益于安慰他受挫的雄性自尊。
汪汪!嗷呜──他好委屈。
被幽怨的视线刺得浑身不自在,虽然告诉自己视线的主人那颗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无聊的馊东西,不应该花心力搭理,然而接连四五天下来着实让人受不了。
最重要的是,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无论是在她身边或是──在她心里,都不能不承认。
唉,烈女怕缠郎。她非烈女,烧不出什么烈焰深情,不懂爱情是什么,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面对这个人生课题,她懂自小待的育幼院里修女宽厚无边的慈爱,却不懂男女之间视对方为唯一的爱情。
原以为不会有人爱上不懂怎么爱人的女人,封志尚的出现,打乱她的以为。
再不理他,她怕自己溺死在哀怨的目光之下。
专案小组第N次会议解散,与会成员鱼贯而出之际,她刻意拉他等到最后,对那张带有疑惑的脸孔,只说一句:
「渡哥只是朋友。」
「妳叫他渡哥。」嗷呜……嫉妒,每个突然出现的人都比他跟她来得亲近,泣血啊!
鼻间哼出无奈,一句话果然无法安抚这个男人。
「渡哥跟我同在一家育幼院,当时他已经十五岁,但因为有伤在身,丧失记忆,所以修女留下他,过了三年,渡哥的双亲找来,才知道他是被歹徒掳走而非丢弃。渡哥的父母都在警界,歹徒掳走他的动机是为了报复,只是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放弃,将渡哥丢在育幼院门口。渡哥跟我不一样,我是真正的弃婴。他是在这次专案小组成立才认出我、知道我在警界,找我只是问候,没有其它。」她一向不愿提及身世,并非自卑,只是单纯厌恶听者免不了的怜悯和同情。
那才是令她觉得受辱的主因!没有人有权利对别人露出同情和怜悯的表情,身世乖违的人也没有被同情怜悯的义务,成为对方表现自己善良一面的工具。
她已经受够那些打扮得光鲜亮丽、用赏赐表现慈眉善目的伪善者!
「这些话我只说一次,出动了。」
是害怕看见封志尚的表情抑或其它原因,任裘靡始终没有回头,离开会议室的脚步被身后人留住,紧紧抱在怀里。
稳定的心跳透过背脊隐约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温暖。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需要被安抚的人是她自己。
是她担心他因此误会她跟渡哥的关系;是她担心他得知自己身世后的另眼看待。但是──
「不要同情我,否则你会知道我的脾气有多大。」
被威胁的男人显然没把话听进耳里,发出怪异的笑声。
「嘿嘿嘿……」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乖顺任他抱在怀里,好柔软、好温暖,她身上好香──
早意识到她成长的家庭有问题,但这无碍于他对她的感情,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乎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然而他万万想不到她是弃婴,更没想到她会愿意告诉他。
对她更进一步的了解并非来自其他不相干人等,而是她亲口说──这件事令他雀跃不已,不要蠢、傻笑,就太对不起自己快乐得想跳舞的冲动了。
嘿嘿嘿……幸福地傻笑中。
「封志尚!」这时候还在要蠢。「你──」
「先别动,让我抱着你。」这滋味多美妙啊……眯起眼,软玉温香在怀,好幸福!
不自在的鸡皮疙瘩在微凉的唇压在颈背之际,任裘靡浑身战栗。
「不要说你之所以愿意告诉我是想吓跑我,我心脏很强劲的,只有当你说不会爱我的时候才能让我死心。再说现在都民国几年了,身世家门之属的话题早已成时代的灰烬,还是你自卑──喔!」腹部一个肘击,痛得他缩回手。
显然的,这姑娘完全没有自卑情怀。
「是我说错话,向你道歉。」双手合十告饶。「原谅我。」
「走了。」
「等等。」别有企图的手再度环上二十四寸的腰身,苏!收收妄想更进一步攻城掠地的口水。「我话还没说完呢。」
「有话快说,有屁──」这个字被摀在发热的掌心。
「拜托,留点浪漫的气氛给我吧。」他苦笑。让那个字眼出现就太杀风景了。「我很高兴你愿意解释跟柏成渡的关系。以前的你根本不会想费唇舌作解释。」
「知道就好。」
「可是我希望妳懂。关于你的事,哪怕只有一点点,都是我所珍惜的东西;尤其是从你口中说出的,这可是第一次呢!不管你信不信,会这么在意一个人,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但我心甘情愿;对你,我又敬又爱,这是真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