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复……任裘靡看着他。
他想要什么答复?她又想给什么答案?
坦白说,她不知道,从何夭夭口中听见的、从他口中听见的,明明是一样的话,她却有两种不同的感觉。
……不管你心里有了谁,也不管那个人是死是活,我喜欢你、想追求你……
好老旧的告白,像六十年代黑白电影的台词,跟他给人的时髦现代感实在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自己呢?想给他的答案又是什么──
「裘靡?」封志尚愈等愈心慌,说到吊人胃口,她的功夫真的够高!
「给我点时间,我要想一想。」
这就是她的答案。
第八章
高官子女绑架案的追查线索近半个月没有进展。
如果是绑架勒赎,应该会有要求赎金的电话才对,但半个月来并没有歹徒来电勒索金钱;若是基于恩怨,也早该有所交涉。
但半个月来什么都没有,像石沉大海般没有声息,徒增办案的困难度。
再加上该名高官不断施压、媒体的敏感、锲而不舍的追查在在让警方压力大增,又要急着追查歹徒的行踪,又要安抚官员的焦急,还得要压制媒体发布新闻,左支右绌之下,搞得专案小组灰头上脸、狼狈不已。
而负责侦查的情报组承受的是压力中的压力,上头责怪办事不力,其实根本连着力点都没有,小组成员们怎么施力?
任裘靡近来为了这个案子烟是愈抽愈凶,封志尚的叨念也呈等比级数增多。
结束询问工作的任裘靡向商家道谢后转出,叫了下当门神的男人。「你在发什么呆?」
封志尚扯开难看的苦笑。「我在想事情。」
「发现疑点了?」
他脸一红。
他想的事情跟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不不,应该说是从那天起,他的心很难完全投入工作当中,只要看着她,心就变得沉重。
唉……爱情这东西不好尝,沮丧忧郁多过欢喜愉悦。
是他的感情路太难走,还是爱情本就如此?注定要吃苦、要受累,还不一定能有所斩获?
她压根儿忘了那天他壮大胆子的表白,第二天见面还是一如往常,没有特别在意他,只当他是一个搭档。
是啊,她已经把他看作搭档,能一起出动、并肩同行的搭档,但──但也只是搭档。
可是他一直记得她说的。
她说要给她时间,她需要想一想──
这个答案是拒绝的意思吗?
从那之后,她的态度还是如往常冷淡从容,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因为还是必须一起工作的关系,所以选择用遗忘代替把话说破,避免以后见面尴尬?
是被拒绝了吧──封志尚摸摸头。
那么,就这么放弃,去找另一个对象好?还是留在原地坚守到底,等她想好?
他做事一向很干脆,唯独感情这件事──很犹豫。
明明已经被用「拖」字诀敷衍了,就是无法硬下心宣告放弃。
到哪去找像她一样强悍的女人?
不不不,他不是有被虐狂,他只是欣赏有能力保护自己、没有白马王子幻想的女人,天知道他因为见不惯女人被欺,出手帮忙之后总是带来反被女人穷追不舍的后遗症,让他对小鸟依人的女性避之惟恐不及。
女人是有自保能力的,为什么就是有很多女人期待一双男人的手来解救她们?难道她们不懂「天助自助者」这个道理吗?
他也欣赏有正义感、并能真正付诸于行动而非口头说说的女人,他是个正义感泛滥成灾的男人,希望在心理上,有个能与自己共鸣的人。
任裘靡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从不说正义这个字眼,也看不出有什么热心助人的迹象,她只是常常很巧合地出现在发生犯罪的现场。
或者该说犯罪总是找上她,老在她身边发生。
她会一脸厌恶、满脸不耐烦地解决它,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不管之后刻板的警察规范规定的程序,被其他人抢功也不在乎,仿佛那些跟她都没有关系。
这些,跟自己好象,只是他看不惯抢功的人的嘴脸,无法像她一样视若无睹,当没这回事。
是她修养比他好吗?曾经他一度怀疑自己小肠小肚爱记恨,一直到后来才从闲聊中知道她不在意的原因──
「他抢他的,关我什么事?功劳在谁身上都不影响破案的事实,不是吗?」
一段话,打醒梦中人!与她相比,他显得市侩、好功利。
摆明不把这些当一回事的她又怎么会在乎,相较之下,他还是多少带有点个人的英雄主义想法。
啊,只要开始在意一个人,以前和她相处的情形只消一回想就会变得清晰,像昨天才刚发生过的一样。
「刑警先生……」
唉唉,为什么她就不能感同身受,对他好一点呢?
「刑警先生……」
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爱上他?
「刑警先生!」
「吓!」回神转身。「有事?」
「你挡到我的路了。」拿着拖把的欧巴桑皱眉不高兴的表情,在抬头看见他的脸之后化成一池春水,口气好得吓人:「没事没事,让一让,我要擦地板。」
「抱歉,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这年头好看又有礼貌的年轻人不多了。「你还算好、懂礼貌,知道要道歉,上回有一群年轻小伙子妨碍我这个老太婆的工作,还对我大呼小叫的,那些小鬼里头还有个女孩子看着他们欺负我这老太婆,还笑得很大声,差点气死我这个老太婆。虽然只是个清洁工,但我也是靠自己赚钱啊,你说是不是?」
「职业没有贵贱之分,如果没有你,这家速食店怎么会干净呢?」他笑说。
欧巴桑差点醉倒在带点孩子气撒娇意味的笑容里。「我老伴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英俊哪,小伙子。」
封志尚楞了下,旋即被老人家眨眼打趣的表情逗笑。「谢谢。」
欧巴桑笑着挥挥手,忙做自己的事去。
目送回头,瞧见任裘靡倚在一旁等着。
他走向她。「让你久等。」
任裘靡恍若无闻,只是一直瞧着他,用一种让人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他。
是生气吧,这种表情,他推敲,因为要从她唯一的表情看出她的情绪实在太难,要不是还曾经见过她真的勃然大怒的样子,他会怀疑她是不是先天缺乏情感、没有情绪。
藏在风衣口袋的手伸了出来,越过封志尚的肩膀,停在颈背上。
「裘靡?」
正疑惑的同时,任裘靡的额头贴上他的,两人的距离近到他可以看清楚她带冷的丹凤眼、数清上头有几根眼睫毛,还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睫毛微往上弯着,很漂亮。
淡淡的烟草味飘进封志尚的鼻子。
好幸福……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眯起眼享受难得的亲昵,他感动得快掉泪。
这是不是表示他还有希望,不必绝望得太快?
只可惜幸福的时间总是短暂的,才刚闭上眼睛享受额头的触感,任裘靡已经松手,让他连记忆这个感觉的时间都没有。
「没发烧。」没生病的迹象,怎么会一整天下来像个傻子只会发呆?
「嗄?」
「既然没生病,就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我们是警察。」低低的声音如是道,瞧见他一脸错愕的表情,细眉蹙紧。「有问题吗?」
她这是在帮他打气吗?还是──愿意接受他?
「这就是你的答案?」接受他了?
「只是打气。」
唉……纯粹在帮他打气啊……
有点喜、有点悲,唉,像是刚被宣布得到第一名的小学生,正高兴的时候,老师跑来说成绩算错,其实只拿了第二名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