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仍是觉得有些懊恼。可在卫齐岚专注的目光下,他忽而感到一阵兴奋。未来有他在朝,事情会变得很有趣吧。
在对手的审视下,项少初终于真正看清自己所选的路。为此,他回以一笑。
「会,他会射穿你的心。」他说,「如果我死在你的剑下,他会这么做的——不过既然我还好好的站在这里,那么将军大可放宽心。」
没料到这样的回答,卫齐岚再次感到讶异。
他说,如果他死在他的剑下……意思是他若不是早料到事情的发展,就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是吗?项少初会是这样一名不畏死的人吗?
卫齐岚第一次遇到像他这样的人。而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名年轻男子不会令他失望。不再凭空臆测,决定自己一步步去找出答案。
他的心中有太多的谜团,而他相信,眼前这名谜样的男子便是他问题的答案。
目前他只能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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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很难相信他就在这里,在他的屋檐下,而不是在一个遥远到曾经让他无法想象的地方。他终究是回来了。然而这还是第一次,他真真切切有了一种他终于回来的感觉。
项少初习惯为自己煮茶,也习惯打理自身的一切杂务。身居高位后,也维持这样的习惯,很少让身边的仆人代劳。
能近得了他身边的人是少之又少。秧儿和景禾这对兄妹可以说是这宅子里最得他信任的人,但仍无法进入他内心最深处那为自己保留下来的一块天地,并且只允许自己在无法成眠的深夜里短暂地流连。
那是个不容见光的世界。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有点想抛弃那寂静无人的荒田,假装自己从不曾有过去。毕竟,若真能如此,事情会简单许多。甚至也就不会因为某人在这里,而让自己无法成眠了。
叹了口气,他起身唤道:「景禾,出来吧。」
不须臾,一个俐落的黑影已经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大人。」黑影俯首恭敬地唤道。
项少初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名少年模样的贴身护卫。「你忘了我早先说过的话了吗?」
「……」黑影默然无语。
项少初又道:「我知道你想保护我,可是我要你记住,万一真有事发生,一定要带着秧儿先走。」
「大人……」黑影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看起来像小豹的眼睛。
「凡事要懂得衡量局势。」项少初不理会他欲辩解的目光,继续说:「你不是卫齐岚的对手,假使今天他真要伤我,你也不能出手阻止他。」
「大人!」
项少初不让他说话,又道:「更何况我早已说过,将军不会伤我,而我也不要你伤了他,懂吗?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是不能动的,卫齐岚就是我名单上的头一个,我要他毫发无伤……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大人……」
「景禾,你跟了我多久了?」
「三年了,大人。」
「三年了呀。」项少初低声喃道:「时间过得还满快的呢,总觉得好像才一眨眼……」干笑了两声,他又回神过来,笑道:「没事了,下次谨慎一点就是。去休息吧,今晚不会有事的,不用替我守夜。」他不是不清楚这对忠心耿耿的兄妹总在他入睡后几乎不合眼地轮流守护他的安全。
「大人也请好好休息。」景禾答应了声,下一瞬间便消失得不见人影,就像一抹来去无踪的影子。
除了秧儿之外,从来没有人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一抹忠心耿耿的影子。不料卫齐岚一眼就发现了影子的存在。
看来卫齐岚终究是有那么一些不平凡的地方,使人摸不清、也看不穿。
原先对他还有几成把握的,现在可能得再重新估算估算。
怀着这样的心思,项少初终于缓缓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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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另一人的辗转反侧,身在侍郎府的卫齐岚则睡了长久以来最好的一觉。连日来的奔波与几年累积下来的疲惫,似乎都在这长长的一眠中得到了休息。
连睡了一天一夜之后,他神清气爽地醒过来,简单打点过后,提了剑便到后院舞了一回。
练过剑后,正待去拜访主人,然而项少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旁,身上一贯是黑色的绸衣与毛氅。
已经是三月天了,即使是位于东陵北境的凤天都已进入春季,积雪早已融了,气温不再严寒。怎么他身体如此虚弱,竟还需要披着温暖的大氅?
仔细一看,项少初的身骨果然有些单薄。
也许还太过单薄了点,他的面颊甚至因为略带寒意的早风而微微泛红,嘴唇则略显苍白的粉色。
「将军起得真早。」项少初朝他走了过来。
拭了拭汗,卫齐岚说:「我睡了一天一夜,不早了。」
「将军连日奔波才休息一天一夜,我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请人叫醒你呢,没想到你已经起身了,看来还练了一回剑。」
卫齐岚的衣衫不知何时半敞开来,隐约露出结实的上身。发觉项少初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低头一看,发现衣衫敞开,便顺手理了理衣襟。
「你身上有很多伤。」只是一瞥,他便看见了卫齐岚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都是旧伤了。」武将身上,要不负伤,除非边境无战事。
只见项少初仍盯着他的上身看,让卫齐岚忍不住以为他的衣服又松开。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很想伸手碰。
没料到项少初会问:「痛吗?」
错愕的卫齐岚半晌才反应过来。「当然会痛。」
项少初没料到自己会问,更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他忽而笑问:「英雄也会喊痛?」
这是第几回了?卫齐岚觉得好像常听见项少初喊他「英雄」。虽然平时也常有人这样喊他,可他都不以为意。只是项少初似乎比一般人更常这么称呼他。这使他突然想起日前在西北城门时,他曾经说的话,当时他说……
卫齐岚反转手腕,收剑入鞘,笑了笑,说:「英雄也是人啊。」
闻言,项少初忽而笑了起来,朝他深深一揖道:「既然将军已经起身了,那么请先梳洗更衣,准备入宫面见王上吧。」
「项大人也一道吗?」直接入宫面圣,还是跟项少初一道,或许会相当引人侧目?
似乎明白他在想些什么,项少初目光挑衅地看着他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容军师已经来了,正在堂前等着接将军回府呢。」
听见这消息,卫齐岚脸上并不见意外,只是点头道:「那么,你我稍后见了?」
「是的,稍后见。」项少初轻声回应。
与他的会面,已经不再是不可预期的了。
三年多来,他再次深切领悟到「今非昔比」这句话的含意。
原来,项少初不知何时开始,也已经不再是多年前的那个项少初了。
沧海桑田,恐怕也不如人事全非来得更加变幻莫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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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四郎亲自驾了马车在侍郎府的堂前等候迎接,看见卫齐岚手脚完好的从内院里走出来时,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将军,属下来接您回府了。」鲜少以属下自居的他,在人前还是得做做样子。
卫齐岚早早换上冷漠高傲的面具,冷哼一声,摆出大将军应有的架子道:「怎么没早点来?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别忘了我还要入宫面见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