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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衣服?这是大姐最拿手的了。”吃不到饼没关系,祝福更惊奇地拿指头扯了扯花瓣,转头问道:“大姐,原来我娘过年才拿出来穿的那件红袄子,就是这种花儿染的?黄花怎么会变红的?好神奇啊。”

  悦眉点点头,迳自走进红花丛里。

  “又不理人了?”祝福也很习惯她的态度了,继续去玩他的花儿。

  祝和畅定定地望向她的背影,手里随意扯下几片花瓣,无聊地揉捻着,很快地,随着花瓣的烂碎,指问有了湿黏的感觉。

  “咦……”主仆俩同时张开五只红红的指头,原来黄色花瓣揉出来的汁液竟是红色的。

  “洗得掉吗?啊……”祝福拿干净的左手去搓右手的红指头,结果双手都红了。

  “给你开个光。”祝和畅福至心灵,食指伸向祝福的眉心,用力一按,笑眯眯地道:“这会儿你成了善财童子了,善哉善哉。”

  “呜哇,九爷你画花我的脸了啦!”祝福哇哇大叫,不自觉地拿手去抹眉心,抹了两下,惊觉不对,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趁着九爷耻笑他,不甘示弱地往九爷脸上一抹,吐个舌头道:“我给爷儿你点颗痔,你最好再长一撮毛,这样看起来才像有钱的大爷们。”

  “祝福你给我站住!”祝和畅脸上二佩,亦是伸手去擦,待指头碰到脸颊时,已经来不及收手,忙掏出巾子,一面往脸孔乱抹,一面追了出去,吼道:“爷儿我今天还没舒展筋骨,你有本事就别让我追上!”

  一大一小两张花脸就在山坡花丛间追了起来,坐在树下的阿阳乐得没事,冯了一口茶,打个呵欠,拿斗笠掩了脸,准备小眠片刻。

  悦眉的视线抬起,望向在红花绿叶问奔跑的灰色和蓝色身影。

  这三个月相处下来,她常常觉得,这两人不像主仆,倒像是成天拌嘴打闹的兄弟。九爷年纪那么大了,还老爱追着祝福练拳脚,而祝福则是天生的九爷克星,总能激得那故作沉稳冷淡的表情瞬间变了脸。

  察觉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牵动,她又低下头,抿紧唇瓣,盯着红花。

  她也惹九爷生过好几回的气,那是真的火大,不像祝福这种无关紧要的玩笑:但自从三个月前,他从池塘里捞回她,要她“以身相许”之后,他就再也不跟她生气了,而是客客气气地待她,甚至这回送货,她根本不是来帮忙的,而是出来游山玩水。

  她不会骑马,也不会驾车,于是她分得了半个马车的空间,另一半则放了一张仔细包裹扎牢的精雕红木神桌,目的地是一天路程的一位员外家。在出发前,她就了解到这趟货只需两个伙计一天一夜来回,根本不需九爷亲自押送。结果,他们却是送完货,又慢慢晃了两天,这边逛逛市集,那边看看古城墙,住客栈,吃山珍,阿阳哥也不时颇有兴味地朝她微笑,说他沾了她的光。

  九爷带她出来“散心”?他待她好?他到底想要什么?她的身体?她的服侍?她的手艺?她的全部?她的一辈子?

  她的命靠他捡回来好几次,他想要,就给他了,她不在乎。

  “啊。”指头一痛,原来她竟然让红花给刺着了。

  怎么会?她是那么熟悉红花,只要摸着了花朵,闭着眼睛也能轻易掐下红花,掷进挂在腰间的竹篮里,再送回染坊制作红花饼。

  去年的初夏清晨,犹如此时,风很轻,云很淡,初绽的晨光晒得她两颊通红,她掐下带着露水的红花,一抬头,就见到云世斌站在红花园的外边,朝她挥手微笑,她也像一朵盛开的红花,向他绽露最甜美的笑靥,一双手仍灵巧地继续采下红花……

  她用力压住渗血的指头,恍恍惚惚地往那个方向看过去,那儿没有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子,而是正在拳脚相向、大打出手的九爷和祝福。

  她心头一惊,立刻醒转过来,用力咬住唇瓣,再一次让自己清醒。

  再也没有云世斌了,这人已永永远远走出她的生命,她甚至没有力气恨他,她的恨意早已消磨在那一盆盆败坏的染料里。

  她用力扯下一朵红花,拿在手指之间,细细凝看,一时竟是无所适从,不知是该丢弃,还是拿个篮子搜集起来。

  不知不觉,依着过去惯有的动作,她左手兜起衣摆,将红花放了进去,右手又熟捻地掐下另一朵红花。

  再抬头,那个方向有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脸孔,一双深邃的瞳眸直直向她望了过来,带点孤傲意味的薄唇轻轻扬起,好似在跟她打招呼,告诉她,他看到了她。

  忽然一个拳头挥向他的俊脸,他巧妙一避,露出一个大笑容。

  “祝福,想偷袭爷儿我,回去再练三年。”他与她四目相对,手脚却没有停歇,仍继续拿祝福练功夫。

  “哇呜,九爷你是长了几双眼睛啊!”祝福手忙脚乱地出招。

  那双眼眸太锐利,她的身、她的心早已被他看得透彻。

  她低下头,抿紧唇瓣,继续掐采一朵又一朵盛开的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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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唷,九爷怎流了这么多血啊?”祝婶惊慌地扯开巾子。

  “这不是血,是姑娘的胭脂。”祝添正打起一桶井水,瞄了一眼沾了红色痕迹的巾子,神秘兮兮地笑道:“咱九爷终于开窍了,嘿嘿。”

  “老不死,你怎知道这是姑娘的胭脂?”祝婶下洗衣服了,抓着巾子站起身,揪住正想溜走的老伴,杏眼圆睁。“我十八年没抹胭脂了,你很有本事喔,瞧得出是胭脂印?”

  “我猜的啦,不然还有什么东西红红的?盖印章的红印泥?”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你哪里见过胭脂了……哎哟喂!咱祝福的衣袖子也沾上了,呜,他年纪还小,九爷怎能带他去那种地方!”

  “去见识一下也不错……你做什么?好痛!别捏我的嘴皮啦。”

  依然是一个家居的悠闲早晨,悦眉卷了袖子,帮忙婶儿晾晒洗好的衣服,双手正在扭转一件湿衣物,目光却有它自己的方向,凝视挂在旁边的一件灰色衣衫。

  他们昨夜才刚回来,九爷又出门了,听说这回要去更远的关外,一个月才回来。这宅子少了他和祝福的吵闹声,似乎变得有些寂静。

  还好叔儿和婶儿也很会“吵”,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如此渴望听到有人在身边喧闹,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她并不是孤单一人。

  “叔儿,婶儿,那是红花的汁水。”她赶忙制止他们再吵下去。

  “红花?”

  悦眉将路上采红花的事情说了一遍,又简单地道:“红花可以拿来染衣裳,也可以做胭脂,叔儿猜得没错。”

  “咦!染衣服?”祝婶恍然大悟,又张开湿淋淋的巾子瞧了瞧。“难怪,不好洗掉呢。”

  祝添揉了揉被捏红的脸皮,苦着脸道:“悦眉你早说嘛,叔儿瞧你老绞着九爷的裤子,看着九爷的衫子,魂儿都不知丢哪儿去了。”

  “啊?”悦眉这才低头看清楚手里绞了好久的衣物,突然一慌,似乎捧不住这条已绞得干透的灰黑色裤子,就让它掉下了地。

  “对不起,我……我在想事情。婶儿,我来洗。”

  祝婶早她一步捡起裤子,扔回洗衣盆里,帮她将卷上手臂的袖子放下来,叨念道:“悦眉,你身子才刚养好,别来碰冷水。唉,九爷不该带你出门吹风的,我还没将你补个结实,伯风一吹,又冷入脾髓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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