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怎么说?」
「我跟妳爸提过,他没说什么……」
王杏甄再次问着女儿:「晓希,妳说好不好?只是暂时的。两个人住在一起,互相也能有个照应,我会比较放心。禹凡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放任他在外头没消没息的……」
「我知道了。」晓希打断母亲的话,回她一个淡淡的笑容。
母亲都这么说了,她该怎么拒绝?
就算她不把母亲当作一回事,其实也是不乐见路禹凡现下的窘况的。毕竟是家人,再怎么绝情也不忍心放着他,死活不管。
「这阵子,辛苦妳了。」王杏甄露出释然的笑容。
「哪里。」
「还有……对于这件事情我必须跟妳爸站在同一阵线,表面上我也是不能待禹凡太好,不能让妳爸独自扮黑脸。所以,妳主动跟禹凡提这件事好不好?」
她望着母亲,温顺地点头,却觉得心在消蚀着,觉得好无力又好疲倦。
她再度觉得无所适从了,心中的千言万语只能化作无奈二字,独自深深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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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禹凡将最后一件行李拿进门,虽然搬回台湾定居了,但在美国的东西他带得不多,大多都是珍藏的乐谱,连衣物都从简。
他关上门,一抬眼,便对上晓希盯着他行李的茫然眼神,微微一笑:「给妳找麻烦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麻烦的,只是客房很小,你得委屈一下了。」
对,就是应该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他是她的兄长,她不可以放肆了,老是话中带着刺是不对的。
似乎是因为她说了比较不具敌意的话,他的笑容更释然了,忙道:「不,这样就很好了,有练琴的地方就该感谢老天了。」
晓希和他提出要他住进来时,那一瞬间他是欣喜的,但他马上意会出,这必定是母亲的意思。
虽然她似乎并不排斥母亲的这个提议,但他其实应该要婉拒的,因为这不是她主动提起的,也或许不是她心甘情愿的。
而他这个早巳独立自主的成年人,若是连自己的住所都无法搞定,这又像什么话?
只是他脑海里却突地闪过一个念头,比起能够和她长时间相处,更为直接地令他振奋!
只要他在,就能够过滤所有进她屋子的人,包括那天看到的、她口中所谓的男朋友。
于是,他决定接受她的建议,搬进来住。
「晚、晚餐你想要吃什么?」她问道,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紧张。
路禹凡愣了一下,随即温柔地微微一笑。「妳决定就好。」
「喔。」她的心因为他的笑容惶惶跳了一下,轻应了声,便转身进厨房。
路禹凡将自己的东西慢慢地搬进客房,脸上的笑容仍在,带了点释然,也有些疑惑——
奇怪了,他方才好像在小晓的表情中读出了「害羞」两个字……她那羞窘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熟知她的所有表情,甚至连她微笑时,嘴唇的弧度都能捉摸得一分不差,但没想到,她竟然仍有着他所不知道的面貌啊!
路禹凡在晓希的住处过了一段养尊处优的生活。
虽然,他也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相处即使融洽,但却不像以前那般自然。不过至少他和晓希在这段日子里,没有发生其他冲突,这样的情况让他就很满足了。
就晓希面言,这样没有摩擦的日子,说实在的有些难过,她必须强装镇定的感觉不是很愉快。
幸好,路禹凡很会找话题,不常让沉默在两人之间发生,这让她自在了些。
然而就在她意识到,他这个客人正过着过度舒适的日子,而演奏会是十多天后的事情时,不禁问道:「你……都不用练钢琴吗?」
他笑了起来。「我有练,妳出门以后我都有练琴。」
「真的吗?你不嫌弃它是直立式的?」她目光往客厅的角落扫去。
「我根本不介意啊!如果妳不相信,我现在弹给妳听,保证妳听不出任何一点生疏。」
他快步往钢琴走去,掀开琴盖,按了几个音。
「而且它的音很准,是不是平台的对我而言没有太大关系。」
「前一阵子才请人来调过。」
他坐了下来,注意到她今天从学校带回来、搁在琴上的谱,翻看了下,问道:「还是钟情于贝多芬?」
「是啊。」她的声音始终淡淡的。
「嗯,所有的作曲家,就他的曲子妳表现起来最出色。」他夸赞道。将其中一本厚重的乐谱往谱架一搁。「不介意我弹吧?」
她摇摇头,往他眼前的曲目瞧去,是贝多芬的第八钢琴奏鸣曲,「悲怆」的第一乐章。
路禹凡的手在键盘上放定,微微一抬,落了音——
一个强而有力的和弦,接着是沉重的慢板,每一个音符都在她的心底震起了回荡。
第一乐章悲壮的慢板部分,是乐曲内容的重心,完全符合悲怆二字。
沉重的引子,像是压力伴随着痛苦的悲叹,象征着残酷命运的威胁。但接下来的快板则是热情的表征,展现了对命运不服输的情绪,音乐仍是深沉的,却有着动力。
她对贝多芬的偏好,最初是因为贝多芬正是路禹凡最喜欢的作曲家,他连名字也取跟贝多芬一样——Ludwig。
但渐渐的,她将贝多芬的心境与所作的曲子加以对照,竟然在弹奏间,渐渐体会出他那份无法言喻的痛苦,以及深深的悲伤。
除了他的音乐,她也钦佩他那不服输的性格。
贝多芬对于音乐的热情,并没有因为命运的捉弄而丧失一分一毫,始终爱得这么深切,完全没有改变……
或许,她微不足道的感情,无法和他这份屹立不摇的精神相提并论,但她至少能够明白!
被无法放开的感情纠缠,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乐章换妳弹。」
在她仍兀自发愣中,他已完成了弹奏,站起身对她说道,头往椅子方向一点,示意她坐下。
她愣了下,后悔自己站在这里。「我不……」
但他的兴致很高昂。
「有什么关系,我们小时候不都是这样交替着弹的吗?妳忘了?」说着便拉她坐下,压着她的肩不让她站起来。「有这份荣幸听您弹奏吧,王老师?」
她微微一叹,乖乖地将手放到琴键上头,深吸了口气,让音符在她指下成形。
第二乐章是如歌的慢板,淳朴、优美的抒情旋律,响彻着圣咏式的和声与管风琴一般的音响,旋律非常接近德国的民歌,掩盖了方才那些郁闷情绪的伸张,是一种缓和且具渲染力的节奏。
突然,音乐间多了一个高八度的曲调相和,精准地抓住了她的律动。
路禹凡站在她的身后,距她很近很近。
他喜欢听她弹琴,喜欢她在抒情曲的表现方式,完全的感性、完全的沉浸,也将她的温柔表露无遗。
是啊,她的温柔一直是最令他依恋的!她说话的音调,总是轻柔得像是上好的丝绢,包裹着他整个人。即使当他处于叛逆的那段期间,仍是十分渴望那份能够安抚顽劣的他的慰藉。
他情不自禁地将身子再往前了些,几乎贴上她的。抬起右手,放到高她右手八度的位置,弹奏起同音的主旋律。
以前,他在教她弹琴的时候,总是这么做的,那是一种带领,也是一种适时的更正;如今,是欲与她相融的冲动。
但现在的举动,却是无法克制地、极度渴望与她一起激起共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