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我不是不爱你了,只是她比你更需要人照顾,她不能没有我。他说。
她闭眼,握拳的指尖冰冷,将浮现脑海的话语硬生生抹去。
“师妹……”带着犹豫的呼唤在背后响起。
敛起所有失防的心思,韩珞若无其事地转身。“什么事?”
“端木公子说……他会再斟酌,要我先离开,他还是先采用你的方式。”韩毅神色狼狈,看得出在端木柏人的凌厉言词下吃尽苦头,无力招架。
“这样吗?那先失陪了。”韩珞就要往内室走去。
“师妹,我们谈一下好吗……”韩毅伸手就要去拉她,却被她闪过,手尴尬地停留空中。
“谈端木公子的病情吗?若端木公子表示由你接手时,我自会将我的判断完全告知。”她故意转移话题,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走进内室。
韩毅无法,只得丧气离开。
“怎么这么冷淡呢?”望着她走进,端木柏人笑道,毫不隐瞒他听得一清二楚的事实。
“端木公子时间宝贵,怎敢因小女子多言叙旧耽误?”韩珞拿出绸布,开始针灸前的准备。
小草察觉到气氛的诡谲,不用人喊,自动乖乖地到一旁椅子坐好,面朝外,喃喃背诵百家姓。
她冷淡的称谓,让他微眯了眼。“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韩珞回以一笑,揭开锦被。“请躺下,在我下针时歇息会儿吧。”
以为这样就能打发他吗?端木柏人轻哼。他布的局到了收网的阶段,怎能让她就此逃开?“别怪我又延请韩驸马来,毕竟我这病挺难缠的,想多听点意见。”
“我懂。”不随他的话题走,韩珞专注下针,速度快得让人目不暇给。
“只是……我听到的消息有点不一样。”端木柏人顿住,睇她一眼。见她不接话,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听闻秀王妃是让韩驸马治愈的,这和马成说是由你治愈的事实有所出入。”
“不管如何,全赖师父教导有方,谁治愈都无所谓。”针已都扎完,韩珞开始挑入药粉,摆明不想多谈。
“怎会无所谓?”挑起邪恶的笑,端木柏人又道:“韩毅得到美女、权势,而你,却是远离宫中,其间的差异未免也太大了些。”
“我只出了棉薄之力,最大功臣是师兄,当然不敢居功。”不要想、不要想,见招拆招,别被他影响。韩珞不断催眠自己。
“那是我消息有误喽?怎么我听到的,都是对韩大夫你的医术推崇有加呢?反倒是韩驸马自韩大夫离宫后,表现就一直差强人意,若不是身为驸马,早让人踢出御医之列。”
那他还特地找他来?分明是不怀好意!韩珞忍住瞪他的冲动。“可能不巧都遇到棘手病症吧!”
“而且我还听闻,原先韩驸马有个青梅竹马的师妹,他却为了迎娶公主,而抛弃了她。”见她手停住,端木柏人笑了。“不晓得你还有其他师妹吗?”
韩珞想强笑带过,但唇角却僵了,她扯不动。沉默半晌,才低声开口:“没有。”
“那就是你喽,韩大夫?”端木柏人明知故问,欣赏她脸上僵硬的表情。“你是个聪明人,怎会成了负心汉的踏脚石呢?傻啊。”
原要反击的话到了喉头,却被心里的苦涩全然击溃。韩珞望着被透进日光照得闪亮的银针,只觉眼睛被刺得发痛。
踏脚石?是呵,怎么这么傻?
自幼一起长大,同门师兄弟对身为女子却表现优异的她,一直多加排挤,只有师兄韩毅对她疼爱有加。
因师父神医之名,门下几名弟子被延聘为御医,她虽未曾列名,却因女子身分,方便进出后宫了解病情,兼之对医也有深入研究,比起以往只能隔帘以线把脉更加准确,因此,她成了师兄的得力助手。
她是那么专心一志,只想为人除去病痛,只想看师兄被重用,却在不知不觉间,一切都变了,等她回神,她已成了局外人。
她不求赏赐及名位,却连她一心想守护的幸福都遗失了。
闭了闭眼,韩珞轻声开口。“你赢了。”
这突然的话语让端木柏人愣了下。“什么意思?”
“你找到我的弱点,而且击败我了。”韩珞低道,低垂的羽睫掩盖了她眸里的思绪,然而维持平静的丽容,却透着让人绞拧了心的哀凄。
一股漫然的情绪陡然横亘胸臆,端木柏人沉下脸,怒意在心头喧嚣,然而紧拧住他情绪的,是一抹连他也无法辨别的怜惜。
她怎能是这种表情?
他以为她会狠狠反击,即使是陷入无法脱身的窘境,都能谈笑自若地用讥诮言语将他刺回,让他多尝些与她针锋相对的乐趣,然而,她却是用这种无能为力的表情,就这么认输。
而且还是为了一个没她在身边就一无是处的废物?她竟为了一个舍弃她的男人露出那种表情!
“我不许你认输!”他倏地攫住她的手腕。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她不懂,他为了打败她,不惜透露自己下落找来韩毅,如今却不许她认输?
“不一样。”端木柏人沉声怒道。“难道你只能这样落荒而逃?你已从京城逃到这儿,你还想逃到哪里?”
“记得吗?是你把他找来的。”韩珞开始感到生气了。她才没有逃,她是成人之美!不然要她像个怨妇大吵大闹吗?
“结果你所能做的只是不战而逃?”端木柏人嗤笑。“我好失望呐。”
“堂堂端木公子竟得从京城搬来援兵才能打击到小女子,我也好失望呐。”韩珞不甘示弱地反击。
总算又看到她点燃生气的神采,端木柏人微笑,松了对她的握持。
“留住这种气势,我不想见到一蹶不振的对手。”他闭眼,往后倚靠。
韩珞愣住,望向被他松开的腕间,那股力道,仿佛还滞留其上。
他……是在为她打气吗?没料到他会有这种堪称体贴的举止,韩珞太过震惊,一时间,竟忘了原本满溢心头的苦楚,只傻傻地望着他俊傲的侧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什么?”感觉到她的视线,端木柏人开口,语气带着嘲弄。
韩珞脸一红,急忙敛回心神,若无其事地说道:“望闻问切,我不想漏掉任何细微的征兆。”
开始会反驳他了。端木柏人唇畔勾笑,觑了她一眼,而后又闭目养神。
那一眼,让韩珞心整个慌了。搞什么?专心呀!她暗斥自己,把四散的心思全数捉回,开始专心后续动作。
隔了会儿,韩珞才又缓缓开口:“我不是不战而逃,我只是不想和他争战。”
端木柏人张眼看她。“你不恨?这口气就这么忍下?”
恨吗?这句话问进心坎,韩珞仰头上望,陷入沉思。
得知消息时她恨过,但又能如何?她改变不了事实,于是,她独自舔舐伤口,远离京城。
如今,她是失望大于难过,为何人总敌不过名利权势的催化?曾经一个满怀高洁理想的男子,心思偏了,不再以医德至上,而是汲汲营营,那副嘴脸变得好陌生。
一想通,因见到韩毅而紧窒的心绪变得豁然开朗,忆起方才竟因这样认输,她突然觉得好可笑。只不过是个志不同、道不合的师兄罢了,她在怕什么?
韩珞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恨,而且人各有志,又有什么好不甘愿的?”
“他利用了你。”端木柏人毫不留情地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