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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不清第几次,麦特推开房门,静静地走到床边。
房内幽暗宁静,只有空调送风时几近无声的气流。垂下的帘幕掩去了纽约的月华,也暂时将现实世界的残酷隔绝在这安宁的天地外。
麦特坐在床沿,轻抚枕被间苍白的容颜。承天之幸,无虑只有双掌因紧抱着木柱而造成一些擦伤,除此之外别无大恙。
想到自己距离失去她有多么近,麦特的心一紧。
他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她的情景。
床上的人轻轻呻吟一声,麦特立刻倾身轻吻她的额顶。
「无虑,没事,妳作恶梦了。」
「麦特?」
「嗯。」麦特又吻了吻她脸颊。「还早,再睡一下吧。」
无虑缓缓张开眼,一开始对陌生的环境感到有些茫然,而后,他的身影与体热渐渐穿透她的意识,她瞄了瞄四柱大床的纱缦,与装潢高雅的卧房。
这里是麦特的公寓,她短暂住过一年的「家」。
她暂时回到纽约了。
「现在几点了?」她沙哑地问。
「凌晨两点而已,还早,妳再睡一下。」麦特轻抚她的脸颊。
她陷回枕头里,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我以为自己死定了……」
麦特的脸孔被黑暗遮住,但是抚在她颊上的暖掌微微一紧。
「一切都发生得好快,前一秒钟,我正从洗衣机里拿出脱好水的衣服,下一秒钟,镇上的警报就响了。我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突然整个房子都在动摇……」她疲惫地闭上眼,呢喃着。「一开始,我以为是地震……然后,风呼啸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听到楼上金洁惊慌失措地在叫我……」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珠,再度从紧闭的眼帘沁出。
「麦特,她在叫我……」她哽咽道。「我想冲上去查看是怎么回事,但是整间屋子摇得越来越厉害,最后,整个世界像变色了一样……」
麦特担心她再如此自我折磨下去,会支持不住。这种幸存者的愧疚在许多重大灾难后幸存下来的人身上都可以看见。
金洁是在她的家中出事的,如今金洁下落不明,她却安然跟着他回到纽约,她下意识地把责任揽在自己肩上。麦特只能俯身不断地亲吻她,在她耳畔低语。
无虑紧紧抱住他的臂膀。过去几天她整个人仿如在半空中飘浮,被缠卷在四周的风暴不断地呼啸拉扯,然后,一声呼唤,她抬起头,他就在那里!
什么过往情仇、爱恨交错、独立自强在这种时候都不存在。她只知道自己的身心都太过破碎,她无法坚强。她迫切地渴望着有任何浮木可以让她暂时攀附一下。
「没事了,宝贝,没事了。」麦特不断吻着她。
他的体重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犹如一个安心的锚,她感觉自己如飘浮许久的汽球,终于被固定在地面上。
「金洁……你想……她是不是……已经……」她的眼红肿潮湿,那个问题无论如何问不出口。最后,她哽咽一下,「你想,他们会找到她吗?」
「会的,他们一定会找到她的。」麦特低声保证。
她脸埋进他的怀里。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一事。
「麦特,你想章氏集团听说了莫城被龙卷风袭击的事了吗?他们会不会临时决定不来设厂了?」
倘若章氏决定撤资,对莫城无疑是雪上加霜的打击。
「不会的。」麦特亲亲她的发心。「龙卷风本来就是中部固定的天气型态之一,除非章氏打算放弃这个市场,否则不可能因此而不建设。他们当初就已经把天气问题评估在里面了。」
「我听镇上的老人说,莫城已经十几年没有出现过龙卷风了,以前也都是从镇外扫过去而已,这次真的很突然……」
「我会跟柏特说,请他一定要建一座坚固的购物中心,将来若又有龙卷风来袭,就能屏障在里面购物的人。」他轻声允诺。
无虑点点头,终于放下心来。睡意再次来袭,她朦胧地闭上眼。
麦特小心翼翼地移动到她身畔,尽量不吵醒她,静静拥着她度过另一个黑夜。
接下来,她可能还会惊醒很多次,他只希望她每次一睁开眼,都可以看到他就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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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特。」
听到这声平静的叫唤,麦特吐了口气,带着一份认命的神情转过身。
多年之后,若妮承认,当时彻底惹毛她的就是他竟然敢露出那种认命的表情。
「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她主动走向外头安静的楼梯间。
「若妮……」两人一站定,麦特先开口。
但是她举起一只手指,制止了他的话。
「安琪告诉我,你的『妻子』现在和你住在一起。」若妮的神色依然平静。
安琪是为麦特工作了四年多的秘书,她知道他结过婚,但所知不多。最近他太常推辞掉下班后的活动,回家陪伴无虑,终于也引起秘书的好奇心。
「若妮……」
若妮再度制止他开口。
「我知道莫城小镇遭遇到风灾的事。」若妮的口气仍然沉稳。「麦特,告诉我你对她只是责任感。」
麦特深深对上她暗藏风暴的眼。
这次他没有开口。
「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我就愿意相信你。」若妮别开眼。「只要你说,你只是像关心老朋友一样的关心她,你没有办法对一个落难的朋友视而不见等等等等任何话都好,我就不会再像个神经质的女朋友,一天到晚疑神疑鬼!我会无条件信任你,而且不再过问你和她的事。」
麦特仍然没有开口。而,这等于回答了一切。
若妮扯一下嘴角,两手抱着胸望向身旁的灰色墙面。她努力阻止自己泛湿眼眶。
「我早该知道的。」
「若妮……」
「不要碰我!」若妮拍开他伸过来的手。
「若妮,我很抱歉。」麦特的手垂下来,静静地说。
「正式交往快四年,你甚至没有试过一次向我求婚,我就该明白了。」若妮嘲讽地笑了笑。
「若妮,这四年以来,我们都很快乐。」
「那你为什么要回到她身边呢?」她终于爆发出来!「当初你不就是因为爱上我,才与她分开的吗?她才重新露面不到一个月,你甚至不必迟疑一下便飞奔回她的身边,那这几年算什么?我算什么?一切对你而言只是一场游戏吗?一场帮助你认清自己是不是爱你前妻的游戏?如果真是如此,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找我来参与!有柏特的例子在前,我对这种游戏一点都不感兴趣!」
曾经麦特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不向若妮求婚?
一开始他告诉自己,因为他才刚从婚姻中走出来,暂时不想再跳回去。
接着他又说服自己,或许他不是一个适合婚姻的男人,暂时不该再考虑结婚的事。
直到最后,他才终于明白——他不是不想再婚,也不是不适合婚姻,他只是无法想象自己娶无虑以外的女人。
和若妮在一起确实让他快乐,可是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让他快乐!他的工作,他的同事,他的朋友,和许多许多事。
却,只有一个人能让他心怜心痛。一种即使是小小的牵动,都会拉扯到四肢百骸的疼惜。
若妮确实让他动过情,无虑却让他动了心。「情」是虚无飘缈的一种意念,「心」却是鲜红热辣地裹在胸腔里。没了情的人还能安静地过完一生,没了心的人却连活都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