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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孩,趴在菩提树粗大的枝干上。
店外的菩提老树在深秋,依然茂密不已,满树的绿叶几乎遮蔽了她的身影,若非绮丽眼尖,一定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那棵菩提树的树龄,一定已经有好几百年了。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高大的菩提树。
当然她更没见过有人会那么喜欢躺在树上,她已经连续好几天,看见那女孩趴在树干上了。
她不是鬼,绮丽晓得,她虽然苍白,却一点也不透明。
况且,她之前便见过她了,在她初次来到这问店的那天,她是那位跑出来提醒秦,水快烧干的女孩。
忍不住好奇,她终于在今天走到树下,仰望那看起来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
“哈啰。”
女孩睁开了眼,眨也没眨一下的看着她,乌黑的大眼,闪过一丝惊慌,似是没想到会有人喊她,或是没想到她会过来。
绮丽很确定她是人,虽然这女孩的反应有点像鬼,一副不该有人看见她的模样。
或许她是妖精。
老实说,有秦这种气质特异的老板,这间店真要有妖精出没,她也不会觉得太奇怪。
毕竟,世界上无奇不有,她自己还看得见鬼呢。
不过这女孩一定不是菩提树精,她很美,但那美丽的容颜之中,却透着一抹艳丽。
说她是树精,她更像花妖。
阳光从林叶中穿过,轻轻洒落在女孩身上。
她沉默地,从树上俯视着她,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背上,缠绕在她洁白的藕臂上,几缕黑发散落,因风而飘荡飞扬着。
从绮丽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那张脸的上半部,特别是她那双乌黑神秘的大眼。
“抱歉,我吵到你了吗?”绮丽微笑开口。
缓缓的,女孩摇了摇头。
她想也是,这阵子,她常发现这女孩在看她,偷偷地,观察着她。
“我可以上去吗?”她问。
女孩迟疑着,有一瞬间,绮丽以为她会拒绝,但她最后遣是点了点头。
她爬上树,女孩坐起来,让了一半的位子给她。
她在树干上坐好,菩提树如一把巨大的伞,仰天开展着,护着她们。
这地方的视野很好,可以看到整栋的咖啡店,和开满红花的庭院,还有附近巷弄中的景象。
星期天的早晨,靠近办公大楼的巷弄里,反而没什么人。
倒是大街上,人车还是熙来攘往,但那些喧嚣在这儿几乎都听不太到了。
风吹来,树叶因风而沙沙作响。
透过摇晃的绿叶看去,阳光,如缤纷星子一般闪动着。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享受微风与阳光拂面的感觉。
身旁的人依然沉默着,绮丽睁开眼,歪着头看她。女孩垂首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微凉的秋日,她依然穿得很凉快,黑色细肩带背心加黑色牛仔短裤,她身上最保暖的,大概就是她那头长发了。
“你不冷吗?”绮丽问。
她摇头,那头乌黑的长发也随之晃荡。
这女孩真的漂亮得不太像人类。
绮丽瞧着她精致如陶瓷娃娃的面容,如果不是之前曾看过她冲出来和秦说话,她一定会以为这女孩是哑巴。若非她并未拒绝让她上来,绮丽还真以为自己很讨人厌。
那天她明明看起来挺泼辣的,实在下像现在这安静沉默的模样。
虽然她安静得像朵花,绮丽还是再接再厉的开口。
“你好,我叫白绮丽,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个问题,女孩终于抬起头,瞧着她。
绮丽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
她看着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看了好久,绮丽没有催她,只是等着,半晌后,女孩才迟疑的握住她的手,张嘴轻轻吐出一个字。
“澪。”
“怎么写?”
“三点水,雨令澪。”
“好漂亮的名字。”
当年,云梦初见她时,也这么说过。
澪看着她,心口紧缩着。
这名字。是一个诅咒。
在那个年代,旱时总比雨时多。因为她承继的血,因为她拥有的天分,她被送进了白塔,赐与了这个名字,成为祈雨祭祀的巫女。
记忆太久远,应该要褪色,其它的,都褪了色,只有她,依然鲜明。
她和她,拥有几乎相同的条件,同样的血源,同样的身分,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能力比云梦强大。
当事情发生时,她曾经恨过,好恨、好恨,恨到想毁灭一切。她恨那个国家,恨龚齐,恨蝶舞,恨她,也恨自己的天分。
所以她毁了一切,将她所有曾经存在过、祈佑过的王国,烧毁、淹没——
黑暗苦涩的记忆上涌,几乎再次淹没了她。
蓦地,她抽回了手。
见澪仿佛被她烫了手似的,迅速抽回,绮丽有些尴尬。
“呃,抱歉。”绮丽不好意思的说:“我不是故意要握这么久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以前好像说过同样的话,做过同样的事……你知道就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越说到后面,绮丽也觉得自己的说法很怪,可是她方才真的有这种感觉,只能看着表情有些诡异的泽,干笑着说:“很像男生把妹的老套招数吧?幸好我不是男生,不然多糗……呃,是说……现在也很糗就是了……不过我不是奇怪的人喔,真的,呃,秦可以保证的,你可以问他……”
澪瞪着她,蓦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笑了,本来尴尬到无以复加的绮丽,不好意思的也笑了出来。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林叶之间。
不敢说的是,看着她的笑,绮丽又有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受,就像她每次看见秦时,会有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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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笑。
当他看见她爬上树,和澪一起坐在上头时,他真的很想出去。
在久远之前,澪曾经恨过她,恨饱受疼爱的她,恨拥有一切的她。
明知澪不会再伤害她,明知澪已改变,但害怕她受伤害的心,还是让他忍不住想出去,将她护在怀里,远离所有可能的伤害。
当她朝浮伸出手,当澪握住她的手时,他几乎要推开门。
然后,澪笑了,她也笑了。
刹那间,菩提、阳光、风,似乎都在同时笑了起来。
花儿们,静静的看着她俩,如他一般。
他见过这一幕,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龚齐的记忆中。
那时,她们的发一样长,她们的眼一样黑,她们唱着同一首歌谣,歌声清亮如光、似风,在山林间、在原野上。
所有看见、听见她们的,都会微笑。
那是一种纯粹的、温柔的声音。
蓦地,泽抬眼,看见他。
他知道,她并未真的完全忘记,但愤怒和憎恨早已平息。
不过,看见他在看,看见他站在门边,她的笑在瞬间变了质,几乎是自嘲地,几近讽刺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可以看见她眼里那隐隐蠢动的黑暗情绪。
然后,当着他的面,她抬起了手。
他不敢相信。
但她真的动了手。
几乎在同时,他推门冲了过去。
澪将她推下了树。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绮丽。
她惊呼出声,落在他怀里,脸上有着吃惊和诧异。
“哇,吓我一跳!”她抚着心口,俏脸红润,眨巴着大眼,“你怎么刚好在这里?澪呢?她还好吧?我刚在树上一个不稳,差点伸手把她一起拉下来!”
她边说,边张望着,怕刚交的朋友没她那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