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和她,似乎都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他怀疑,她不知道私放无间罪人,会为大哥惹来多大麻烦。
他本想问,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枉然。
大哥既已作了决定,就不会再改。
叹了口气,他有些无奈的看着这女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能道:“别负了他。”
她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他身后那黑暗虚空。
“我不会的。”她抬手抚着眉间印记所在的位置,轻声道:“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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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了。
她迎上前去。
他低头看着她,再说了一遍。
“你要知道,他转世后,不代表以后一切都会顺利,之后事情会怎么发展,都得看他自己。”
“我知道。”她仰望着他,哑声道:“谢谢。”
他没说什么,只抚着她的脸,将她眼角最后一滴泪拭去。
她将脸偎在他掌心,因他的温柔而微笑。
秦天宫看着兄嫂,所有的忧虑都暂时消去。
他们是非常美丽的一对。
他从未看过有谁站在大哥身边,如此自然放松。
以前,不是没人替大哥说过亲,他再怎么样也是阎罗之子、无间狱王,但他老是板着脸,不少姑娘一见他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就忍不住退避三舍。
剩下较有勇气的,无论是上界、下界,一听到嫁给他之后,还得陪着待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纷纷打退堂鼓,到最后连一个都没剩下。
环顾这地方,他不得不为她的勇气感到佩服。
虽然大哥是无间狱王,但这地方死气沉沉的、瘴气又重,要啥没啥的,侍童三天两头就得换掉,连个说话聊天的人都没有,亏她愿意留下。
看着兄长难得温柔的表情,他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六章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如她之前所想的一般,这男人,只是面冷心热。
本来,她还有些担心,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不知道身为他的妻,该做些什么,但他却只说了一句。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他牵握着她的手,带着她走遍了这居所。
除了渡世台、万业楼,和他所住,后来却被她罢占的九重居之外,这里还有几栋位在九重居之后,因无人使用而尘封的庭院及楼阁。
“这儿为什么封起来了?”
“这里是前任狱王的住所,因我只有一人,是以将其关闭。你若有需要可以将它重新开启。”
她摇摇头,“那倒不用,不过我可以将九重居整理一下吗?”
“当然可以。”他看着她,眼里浮现笑意。“这里已经是你的家了,你想怎么做都行。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吩咐魅童。”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也就不客气的开始将花草盆栽带进了房,妆点那黑成一片的屋舍。
他对这样的改变,半点都没抗议。
在无间的日子,其实不像她之前所想的那般无聊。
以前在人世时,她总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不知魂归何方。
谁晓得,死了之后方知——
死亡并不是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
仙女们和她说,因为她生前行善,所以死后可得道升天。可一待到了天界,才发现事情没那么间单,人处于人界是修行,上了天界也要修。
虽说是脱了胎,换了骨,可一样有着身体。
饿了,还是得吃;累了,还是得睡。
只是天界并不像人间处处战乱,也不像人间有疾病与死亡的问题。
天、地、人三界,只是处在不同的空间而已。
无间界,更是处于所有时空之外。
这里,虽然不像人间是个花花世界,也不像天界那般处处华美,但要忙的事情还是很多。
在这儿,一样要吃、要喝、要穿、要睡。
虽然他说不用忙,可她当人家妻子的,当然不可能都放着不做。
时间到了,她会和魅童一起送吃的上楼。
他忙时,她自己就和魅童在九重居里打扫、种菜、煮饭;他不忙时,她就会带着琴去万业楼找他。
虽然她的琴艺依然笨拙无比,他却从来不曾嫌过,只是很有耐心的教导她。
当他吹笛时,她会随侍在一旁。
自从他在她额上印下他的印记后,她不再觉得一下子就累了,身体感觉更轻,五官更敏锐,她可以听到更远的声音,在黑暗中看得更远。
不过,在无间受苦灵魂的哀号,从来不曾穿过结界,传到这儿,但她知道他们就在渡世台外的黑暗中。
万业楼上堆积如山的铁牌,更是证明了他们的存在。
“为什么那两块铁牌在发亮?”
一回上楼送饭时,她好奇询问。
“因为,他们开始听进去了。”
“听进去?”她眨了眨眼。
“镇魂曲。”
“镇魂曲,你教我的那首?”
“对。”他看着那泛着微光的铁牌,解释道:“在这里的,都是万恶不赦之徒,但若知过能改,还是有重新人轮回的机会。在无间者,若有心,就能听得到镇魂曲,听久了,若能知晓理解体会自己曾犯下的过错,便能得到救赎。”
所以,他的工作除了看守,还担负着劝慰那些冥顽不灵的魂魄。
她之前猜得果然没错。
但,这是多么吃力不讨好又累人的工作。
从小楼外看,万业楼虽只有三层,但上了二楼,才晓得,这里面的空间是无限向上延伸的。
铁牌堆叠出的黑墙,消失在黑暗中,即使她仰起头,仍看不到顶端。
他望着那层层叠叠黑如墨墙的铁牌,虽然他俊逸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不知为何,她仍察觉了他情绪的低迷。
不自禁的,她握住了他的手。
他低下头,看向她。
“天界的仙女姐姐都错了。”
不懂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他狐疑的扬眉。
“她们总说,黄泉之中,无间之王最是无情。”她看着他,微笑开口,“但其实,你才是最温柔的那一个。”
她的笑,如花。
纯净却灿烂,像她的心一般。
胸口微微紧缩着,他握紧了她的手。
“你应该相信她们的。”
“为什么?她们没见过你,我见过啊。”她柔声说:“你若无情,便不会在这里。若非你有情,相信罪孽再深重之人,都有悔过的可能,他们就不会存在了。因为你相信,才有人能得救。”
竟然是她……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么长久以来,竟然只有她懂。
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在对牛弹琴,只有她如他一般,认为这一切并非徒然。
“虽然,我现在弹得还不好,但我说我想帮忙时,是认真的。”她仰望着他,再次强调。
“你弹得很好。”他说。
“说谎是要到拔舌地狱报到的。”她开玩笑的说。
他并没有说谎,她的确弹得很好,虽然节奏还不是那么精准,但心比什么都重要,当她练琴时,她每弹出一个音,渡世台前的冰就会裂开一些。
但她太专心了,所以从来没发现这件事。
“来吧,先吃饭。”她拉着他的手,回到桌边,把饭菜一一摆好,边道:“你先吃些,别一会儿忙起来,又忘了吃。”
他接过她送上的碗,看着她从餐盒中一一拿出的小菜,怀疑她到底从哪弄来这么多素菜。
“我种的啊。”
听到她的回答,他才发现他将内心的疑问问出了口。
“种的?”
“嗯,后面的院子不是空的吗?我仔细一看,发现那儿原来是菜园呢,只是因为久没人顾而荒疏了,我整理了一下,试种了一些蔬菜和水果,长得很好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