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楼上,傅海悦的小客厅里,情况正紧绷。
“傅叔,你到底有没有脑袋啊?我讲了这么久,你都没听进去?”林士铨的口气已经很不耐烦。
他的面前,是一脸愁苦的傅家小叔。对于林士铨所说的话,唯一的回应,就只是苦着脸摇头。
“你够了没有?”傅海悦面对他毫无惧色,“我们家的土地要怎么办,关你什么事?你自己向昌龙狮子大开口没得逞,就想拿我们当筹码?”
“闭嘴!”林士铨吼她:“地已经不是你的,你没有讲话的余地,让开!”
“小悦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小叔嗫嚅着。
“你跟这个蠢女人一样笨!”林士铨眼都红了,他突然扑上去,扼住傅家小叔的脖子,“你们都一样讲不听!不要怪我动手,我能教训她,就能教训你!你们这些蠢货!笨蛋!为什么不听我的!”
“你放开……”傅海悦丝毫不怕,她纤弱的身子带着无比的决心毅力,冲过去要保护她唯一的亲人。
不过,在下一秒钟,大门被撞开,还来不及对撞门巨响做出反应,林士铨已经被拉开了,像小鸡一样被拎起来。
小叔开始猛烈咳嗽,倒退好几步。而傅海悦则是傻在当场,眨着眼,不敢置信。
一个高大如天神般的救星出现。
他轻松制住了林士铨,任由林士铨满脸通红,挥拳相向,却根本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然后,一个非常、非常温和,仿佛丝缎一般的嗓音响起。
“你刚刚说,你教训过她?”晏予书缓缓问,好有耐性,也好客气。“也就是说,之前她脸上的伤,是你的杰作?”
傅海悦吃了一惊。
上次在镇民大会时,他们离得那么远,之后两人在海边长谈,光线非常幽暗,他居然注意到了她脸上被林士铨打的指印?!
“我、我、我……”不像小说中超有骨气的反派,在这种时候还能回嘴逞强,林士铨被吓得根本说不出话,加上他领子被紧紧提了起来,整个脸涨成猪肝色,根本没办法讲话。
“你敢打小悦?”晏予书的语气更轻柔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去劝一下晏先生吧。”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小叔,低声对傅海悦说:“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等不到签约,就没有镇长了。”
傅海悦也是这样觉得。她上前一步,小手轻轻搭在他肌肉贲张的健朗手臂,正待开口时……
“你们不是该出发准备去签约了?”晏予书头也不回地温和说着,“昌龙的人在等,妨陪小叔过去,我随后就来。”
“不行。”她要是这样离开,林士铨大概会被拆成一百零八块吧。傅海悦很坚持,“我要你陪我一起过去。”
“可是,他打了你。”晏予书耐心地说。
“我也用剪刀让他破相了。你以为我没办法照顾自己吗?”傅海悦说着,一面用力扯了扯那钢铁般的手臂,“放开吧,他都快窒息了。你难道想在这里闹出人命?”
好说歹说,晏予书总算松手。林士铨好像一块破布一样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息。
“你们……会后悔的……”他断续说着毫无威胁性的狠话。
可惜,完全没人想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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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叔的坚持下,傅海悦只得前往签约的场地。
应该与她无关了啊,为什么还要她来呢?
签约是借用镇上图书馆的会议室举行。来的人不多,除了昌龙开发的代表,负责见证的律师之外,就是傅家的小叔,以及傅海悦而已。
当然,还有晏予书。
一大堆文件让人头晕眼花,傅海悦完全置身事外;小叔则是低下头,用有些老花的眼睛,仔细看过,毫不疏忽。
一切确认之后,小叔微微颤抖的手,签下了同意书。
当然不只签一份,而是一张又一张的文件。傅海悦仿佛看见她那短暂得可怜的童年,一天又一天地,从她眼前消失。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的。没想到,要放弃她记忆中一点也不愉快的存在、那大而无当,终至破败的房舍土地,还是令她胸口发闷、发疼。
这样对谁都好呀……她一直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变成新颖现代的度假村,对这个逐渐没落的小镇,绝对是好事……
突然,昌龙的代表站了起来,把一本装订精美的册子送到她和小叔的手上。
“啊,对了,还有这个。”那位代表很客气地说着,“这是我们的构想,麻烦请两位先过目。”
一翻开,傅海悦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小册说明着未来度假村的规画与蓝图,而第一页,便是游客中心的模拟图。
夕阳下的海边,结合了古典与现代美的游客中心,散发着独特的风味。这是无法取代的美,充满了共同记忆的力量。
那不完全是游客中心,而是包含了傅宅的灵魂在内,仿佛回到了旧日繁华光景,又增添了现代感,重生之后,出现在他们眼前。
每一张图,不管是简单的铅笔写生,还是繁复的电脑制图,统统都带着深厚感情,令人为之神往。
“这些……”傅海悦的手开始发抖,几乎没办法翻页。
“老板特别要求的。”那位代表还加了一句。
老板……不就是正坐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吗?
他为了她,特别用了这么多心在游客中心上,还找来了这些出自她手笔的图。
傅海悦的视线,开始迷蒙。
而迷蒙的眼前,一张本票出现,搁在她膝上,小叔的手拍了拍她。
“本来就是打算帮你把地卖个好价钱,给你当嫁妆的……”小叔低声解释,“你爸爸用钱从来不经心,耳根子又软,我怕你也……所以才……这几年来你辛苦了。”
为了怕侄女也步上她父亲的后尘,当叔叔的用心良苦,冒着被人说侵占家产、刻薄侄女的骂名,他也要强制性地规定她拿钱回家,帮侄女存钱。
把地转移到自己名下,负担高额的税金不说,还想着要卖个好价钱,然后,把卖得的款项都给了傅海悦……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哭的,本来就该是你的呀!”图书馆的沈姊一面说着,一面拿了面纸过来,塞在她手里,傅海悦这才发现,有温热的水珠,滴落在小册、本票上。
她也发现,自己眼前已是一片模糊,模糊到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但她心里却非常清明:曾经以为自己是最孤独的人,而今傅海悦才看清楚,她的身边有着许多关心、疼爱她的人,也许不善表达,也许方式不被认同……
也许她在某些方面是不幸的,比如父母双亡,但是她也因此得到了更多别人永远得不到的幸福。
“嘘,乖。”充满保护欲的铁臂圈住了她,她回到那个久违的、专属于她的温瑗怀抱。
那个熟悉的嗓音低沉慵懒,在她耳边低低说着,“先别难过了,眼泪留着以后再流,别忘了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算什么帐?”她哽咽着反问,把本票推给他,“拿去,这样够不够?”
“当然不够。”晏予书在众人面前,吻了吻她可爱的耳朵,用好低好低,除了她没人听得到的音量说:“我们私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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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真的算起帐来了。
偌大的会议室内,正进行着度假村的预算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