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卫雪噙着笑,招来店小二再补上两副餐筷和杯子。
「我不是放纵,只是当他们是『自己人』,况且,他们跑腿办差也挺辛苦,犒赏他们也是应该的。」似乎有些故意地示意命福过来坐他旁边,还重新赏了她一块糕点。
是错觉吗?
命福看看戚卫雪,又看看叶云荷。
虽然三少爷还是一如往常般笑脸迎人,而赵夫人也是始终饱含微笑,为什么她老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似乎隐隐有着一股剑拔驽张的紧绷,充斥在两人之间。
「说吧,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戚卫雪双手交叉胸前,准备好洗耳恭听。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啊?」叶云荷娇嗔道,微噘的红嘴娇艳动人。
「没事当然可以找我——但,『你』没事找我可就很奇怪了,『赵、夫、人』!」他又丢了一块糕点进嘴里,微笑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他和叶云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很清楚她凡事不吃亏的性格。
「我知道你现在在衙门里头很吃得开。」叶云荷也开门说亮话。
「我是在潜火铺办事,衙门里头的事,和我怎会有关系?」身为殿前三衙的一员,他懂的是全国救火事务,也只对皇上负责,这点她很清楚。
「救火是你二哥的事,但跟着衙门主导调查失火纵火的犯罪是由你负责,我知道现在连衙门总管大人都不得不听你的意见。」
「没错,你说对了,跟火灾有关的案子才是我的专长,很抱歉,你想要求我帮忙的事,我无能为力——」他淡淡说道,给了叶云荷一记温柔微笑,语调和眼神却极为冰冷。
「干么拒绝那么快?我都还没开口,你怎知我要求你什么?」叶云荷嘟囔着,不开心他的拒绝。
「赵府近来出了什么事,我想大家都知道吧!」
前阵子,赵府发生长工总管虐打奴仆事件,结果搞出了人命,闹得沸沸扬扬,目前案子已交由衙门大人公审处理,但由于打死人的总管是叶云荷的亲表哥,所以他早猜到她嫁人后第一次特地约他出来见面,绝对不会单纯只是叙旧那样简单。
「雪哥哥——」叶云荷亲昵喊道,拉了声甜甜柔柔的长音。自小,只要是她有求于他时,便会如此这般喊他,而他,通常也都会依顺着她。
毕竟,在戚家发生大火后的那些年里,戚卫雪年少痛失双亲,都是她伴在他身边,赖着他,索求他全心的注意,成为他生活的唯一重心,再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了。
她深信,在这世上,戚卫雪唯一不会拒绝的人就是她。
「你该求的不是我,而是你现在的夫婿才对。」他将视线自她脸上移开,漠然地看着街上人群,冷声道:「你不是说过,只要有钱,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怎么?莫非你夫婿不帮你?」
一阵可怕的静默。
命福不敢正眼看任何人,只以眼角偷瞄戚卫雪,她从来没见过他显露出这样压抑的神情,他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愤怒?
她几乎可以感受到在他平静外表下,巨大翻腾的情绪。
低低的啜泣传来,命福移转视线,才发现叶云荷掩着面,哭了。
「云荷,你这是何苦?」戚卫雪叹口气,语气不由地放软下来。
「如果用钱解决得了,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那位大人……他……他根本就不爱钱……」她可怜兮兮道,更伤心了。「姨娘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表哥被判刑了,那姨娘肯定也活不下去了……雪哥哥,你看在以前和我、和姨娘的情分上,救救表哥,行吗?」
命福同情地看着叶云荷,虽说杀人者偿命,此事不宜利用特权走后路私了,但见如此柔美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连她都不禁要心软起来。
「不行,恕我无法帮你这个忙。」戚卫雪冷然拒绝。是非黑白,有罪无罪,一切交由衙门审理便是。
「雪哥哥……」叶云荷难过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叶云荷激动大喊。「不然,你肯定不会对我的事坐视不管的,你根本不是这样无情的人……」
「很多事情是会改变的,人心也一样。」戚卫雪定定凝望叶云荷,那眼神,却深深震撼了命福。
那是一个伤心的眼神,虽然一闪而逝,但她清楚瞧见了。
总是嘻皮笑脸,像阳光般亲切待人的三少爷,怎会流露如此悲伤的神情呢?
「雪哥哥——」
「别说了,过去的事不用再提,现在的事也不必多说。」
「戚三爷!」
再看不下主子被人如此冷淡对待,田荣忍不住出声为自家主子出头。
「我家夫人都已经这样低声下气求你了,你也太不通人情了吧!」向来被赵家主子爷捧在手掌心呵着、捧着的少夫人,从来只有别人求她的分,哪曾见过她受如此委屈呢?!
戚卫雪耸耸危,不理会田荣的叫嚣,迳自转向叶云荷。
「『赵夫人』,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随心所欲的姑娘家了,你已经是有夫婿的人了,如此邀约其他男子单独见面似乎有欠妥当,你夫婿也一定不乐见,我想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雪哥哥——」叶云荷又委屈地哭了出来。
「戚卫雪!你可别以为你有官职在身,我就会怕了你,你们戚家上下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救火的,有什么了不起的——」田荣呛道,目光鄙夷。「你们自己一家子还不是都被火烧死——」
戚卫雪拿起杯,低着头喝着茶。但从他用力握着瓷杯,十指关节泛白突起,不难窥见他的隐怒。
但,有个人的愤怒已经藏不住了。
「你这个臭田螺,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命福用力拍桌站起,气得全身发抖。
「什么?!」田荣见鬼似地瞪着命福。「你这娘娘腔,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你臭田螺,怎么样?」
竟敢以言词污辱她主子,她于命福第一个不准!
「救火哪里碍着你了?你说话干么这么恶毒啊?」她义愤填膺喊道:「我告诉你,救火当然很了不起!因为他们不只是救火而已,他们救的是人命,救的是无数人的身家财产,你们赵家财大业大,难道不怕失火吗?如果赵家失了火,还不是都要靠他们来救!」
「好哇!你这狗娘养的,竟敢咒我们赵家失火,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田荣气得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杯,朝命福丢去,直接命中她的面门。
「叩!」的一声,水杯砸中她的额头,掉落在地。
命福闭着眼,长而翘的睫毛滴着水。
她以手缓慢抹去脸上的水,冷不防抓起碟子里的糕点,就往田荣脸上砸去。田荣来不及闪开,细长的眼睛即被一坨糕泥给糊住,溅出的泥屑还连带弄脏了叶云荷的衣裳。
戚卫雪和叶云荷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戚卫雪惊讶于他那向来乖顺温驯的小奴儿命福,竟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击」,忍俊不禁。叶云荷则是不敢相信他竟会如此放任手下的人骑到她头上来。
「这就是你宠出来的好奴儿。」她气急败坏道。
「是你的人先动手的。」戚卫雪指出事实,摆明了要袒护命福。
眼看他没有要为了自己而去教训下人,叶云荷不禁恼羞成怒,站起身,娇怒道:「田荣,我们走!」她扭头忿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