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后悔?」
「如果我就这样什么也不明白的走开,那才真的会让我后悔!」
「即使事实很可怕?」
「再可怕的事实也不会有当我知道我妈妈只剩下半年生命时那么可怕。」
「……好吧!」他深深叹了口气,一掌按下禁止电梯停在这层楼的按钮,再缓缓抬起头,上身略微往后仰,俯眸凝睇她。「看看我,以羚。」
「嗯?」龚以羚疑惑地仰起双眼,继而惊骇地倒抽了口寒气。「你……」
他那双美丽的紫眸不知何时竟然变成鲜红色,妖艳诡异的鲜红色,就好像……好像……妖怪!
徐徐退后一步,「还要看吗?」他问。
龚以羚睁着眼,咽了口唾沬,迟疑地点点头。
他又叹了口气,旋即,他的头发也开始变色,变成如雪般的纯白,他的嘴里突然冒出两颗长牙,就好像吸血鬼的獠牙,他举起双手,修长的手指上彷佛戴上了十支利刃,闪着令人胆寒的莹芒,比佛莱迪的利刃钢爪更教人不寒而栗。
龚以羚砰然跌坐地上,容颜惨白。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和妳在一起,」他低低呢喃。「我也不想生出另一个跟我一样的妖怪,有我一个,够了!」
瞪大着眼,视线始终盯在迪卡斯脸上,好半晌过后,龚以羚才张了张嘴,阖上,停了一下,再一次张嘴试图说话,又阖上,眨了一下眼,吞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吐出,再张嘴,这一次她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了。
「你……你是一出生就……就是这样吗?」她结结巴巴地问,声音沙哑低闇。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那双鲜红妖异的眼深深凝视她片刻。
「妳不害怕吗?不想马上逃开我吗?」
害怕,当然害怕,而且是害怕得不得了,害怕得她差点学老鼠一样吱吱尖叫着逃开!
但是在她准备逃开的前一刻,眼角瞄见了栖息于他眼中的悲哀与无奈,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惊惧与恐慌突然消失不见了,心寒不再,战栗也退到一旁去休息,因为──
他的悲哀正在告诉她:他自己也不希望自己是这种模样啊!
他的无奈也在告诉她:他好希望自己不是这种模样!
不,他不是妖怪!
妖怪不会有这种悲哀,妖怪也不会这般无奈,妖怪更不会做他所做的那些事,就算他真的是妖怪,他也是个最最善良的好妖怪!
善良的妖怪没什么好怕的。
「不,」笔直回视他的双眸坦诚平静,龚以羚断然否认,语气坚定不再结巴。「我想知道我问的问题的答案。」
他又注视着她好一会儿,然后,鲜红的眼逐渐恢复紫色,苍白的发再回到乌亮的黑,獠牙不见,长如利刃般的指甲也悄悄缩回去,他缓缓蹲下去,见她没有畏惧的反应,这才盘膝坐在她前面。
「在我八岁之前,我是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在我八岁那年的某一天,我母亲正要带我去找父亲,不知道为什么,我家养的两条大獒犬突然对着我大吼了起来,不管我母亲如何制止牠们,牠们还是愈吼愈凶猛,最后竟然挣脱铁链对着我咬过来,我只记得当时我好害怕,害怕得拚命叫拚命叫,等我回过神来之后,我就变成刚刚那副样子了,而那两条獒犬……」
他吸了口气。
「也已经被我扭下脑袋开膛破肚,我母亲则缩在角落里连声叫我妖怪,叫我不要伤害她,叫我赶快走开,还说如果她早知道我是这种妖怪,一开始就会先杀了我,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母亲根本不是我母亲,我父亲也不是我父亲。之后,因为害怕他们会杀我,我就慌慌张张的逃走了。」
「可……可是……」龚以羚疑惑地猛皱眉。「你的祖父祖母……」
犹豫一下,他迟疑地按住她的手,她并没有惊恐的缩回去,而是抬起询问的眼神望住他,他不由得心头一阵激荡,猛然握紧她的柔荑,而她也立刻回握住他,他更是激动地垂下眼,不好意思让她瞧见他眼中的水光。
「我逃了一天一夜,也不晓得自己在哪里,只记得当我察觉自己又恢复原来的样子时,突然听到一声爆炸巨响,连忙跑过去看,原来是一架失事飞机因迫降而爆炸,然后我听到有人叫救命,原来还有人活着,于是赶紧一个个把他们拖出来,可惜活着的没几个……」
他轻轻喟叹。「后来,前来搜救的人也把我当作飞机上的人一起带走了,数天后,一对来自墨西哥的老先生和老夫人说我就是他们的孙儿,因为我有他们儿子的黑发和媳妇的紫色眼睛,而且根据航空公司的纪录,飞机上只有一个小孩,那就是他们的孙子……」
「慢着!」龚以羚突然喊停。「你不是墨西哥人?」
迪卡斯想了一下。「我应该是美国人。」
「美国人?不太像耶!而且……」龚以羚更觉疑惑。「你祖父母……呃,他们没有孙儿的照片吗?或者,飞机上的遗体应该会多一具吧?」
「这确实是巧合,我和他们的孙子真的有几分相似,所以祖父母毫不怀疑。而飞机上的遗体不但没有多,甚至还少了好几具,包括那具小孩的尸体,因为他们迫降在山上,有一半的飞机残骸和尸体散落在整个山头,甚至山下都有,而那一带的野兽特别多,所以……」
龚以羚一脸恶心的表情。「被吃了?」
迪卡斯颔首。「应该是。」
「真恶心,不过……」她突然垮下脸,可怜兮兮地瞅着他。「我还是会饿,为了等你,我连午餐都还没吃呢,虽然现在时间不对,可是能不能先叫点东西来慰劳一下我的肚子?」
迪卡斯不觉漾起欣悦的笑,现在他能确定她是真的不在意他的另一面了。
「没问题。」
墨西哥人用餐时间比较特别,从下午一点到四点之间都是午餐时刻,晚上八点喝杯酒吃个开胃小菜,晚餐则是九点以后的事,而且用餐时间通常都很长,因为他们喜欢边聊边吃,边喝边吃,边消化边吃,一顿饭吃个四、五个小时是常事,晚餐吃到半夜一、两点也不奇怪。
可是现在还不到六点,上不上,下不下,连吃开胃小菜都不对时候,不过对迪卡斯来讲这应该是小事,毕竟他是这家饭店的老大。
「啊,等等!」
「什么?」
「不要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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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一杯加冰的琴酒,迪卡斯怔愣地注视眼前正在狼吞虎咽的人,一时觉得她吃东西的样子比他另一个模样更恐怖。
「你知不知道你真正的父母是谁?」
龚以羚一边拚命把盘子上的食物扫进嘴巴里,一边抽空问了一句,顺便喷得满桌屑屑,迪卡斯悄悄挪动屁股把椅子推后半步。
「祖父母过世后,我确实有请人去调查过,那真是不容易,花了好多钱,费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我才得到完整的结果。」
「什么结果?」
迪卡斯垂下浓密的睫毛。「我没有真正的父母亲。」
龚以羚停住嘴,给他一个白痴似的困惑表情。「嗄?」
盯住手上的酒杯,「我是个复制人。」他说。
龚以羚呆了呆,「复……」差点噎着,连忙吐出嘴里的食物再问:「复制人?」
「有位大富豪,我不说他是谁,因为他已经去世了。」迪卡斯低低地说。「总之,他只有一个极为出色的独生子,他非常非常疼爱儿子,疼爱到在儿子不幸因先天性心脏病去世之后,他竟然不想再设法生个孩子,而是计划用他儿子的细胞做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儿子,所以他建造了一座秘密研究所,聘请了一大堆生化医学界的专家权威,期望他们能为他完成愿望,当时,这个研究代号为: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