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了,这种无声的陪伴不知道是让她忘却了他的存在,抑或者是习惯了他的存在,总之,她和他越来越亲近。
韩京墨原本就是个喜欢作画的人,兴致来时谁都可能被他入画,唐半夏在他的画里出现的频率虽然高,但在他整日陪着她养病的情况下也没什么特别。
后来,她的存在必须成为一个秘密,那些画也就全被当成秘密收了起来。
现在,她捧着厚厚的一叠画慢慢翻看,这是最近的画,画里全是她。
像是印证她每次的到来一样,每张都是她来的时候画的,里面的表情各色各异,想必都是她带着不同心事前来时被他注意到的。
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笔下的她已经越来越动人了。
唐半夏沉默了许久,然后轻轻笑了,“想不到我入了画还挺好看,记得以前的我还干巴巴的就像只老鼠……”
说到这里,神色又恍惚了起来。
他笔下的她真的太美了,美得已经快要不像她了,这不是很好的现象。唐半夏愣了下悄悄抬眼瞄他,却看到他正仔细的看着自己的表情,顿时耳根子仿佛被火烧着一般的热辣。
“这、这画很好。”
胡乱收起来,她慌忙弯腰看向柜里其它一卷卷的存画。
“五年来你都已经画了这么多张了。”顺便努力吸气来平复心情。
韩京墨的眼神有些黯然,不过还是很快浅笑以对。
“是啊,你也被我画了这么多次了。”
听不出话意,两人漫不经心的说笑着,视线倒是一同看向刚才画下的愁眉不展的女子。
他究竟是在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画她呢?唐半夏皱眉想着他的笔慢慢绘出她的眉、她的眼,一股陌生的红潮忽然汹涌起来。
她连忙放下画,故作轻快的笑着。
“以后你全部装裱好送给我吧,一张都不许丢了。”
他笑了笑点头,然后把画卷起放好。
“对了,刚才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打算怎么应付老爷子?”
讨厌,专门找她不想提起的话题!
掩饰脸红的唐半夏鸵鸟的爬到他的松软大床上装睡,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联姻是最快的办法,她也受够小心翼翼的等待时机,而且……成亲对她来说是很无所谓的事情,如果藉此能够一步得到自己想要的很划算。
半眯的眼睛从棉被下偷看着拨弄烛火的韩京墨,即便她再无知,也从画里感觉到了什么,模糊的看不清真相却隐约能察觉到什么。五年来,他亲手的教她怎么去看透别人,可是今天才发觉她却从来没看透过他。
他对她到底算什么?
他们两人都不是会浓烈地爱人的人,也不会轻易的把感情说出口,更不会欲望强烈到想霸占什么。
但是一旦出口呢?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韩京墨的动作,在他整理好安寝的一切准备躺上软杨时,忽然开口,“我们很久没有同床了吧?”
韩京墨从来没有介意过男女之别,以前她喜欢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入睡,他也就常常和她同床,就宛如长辈安慰晚辈一样,正派无辜到让人没有一丝绮念。
倒是后来唐半夏在唐家习惯一个入睡后,再回来就觉得不自在,常常踢得韩京墨不得安眠,他也就依她的建议睡在同样宽大舒服的软榻上,但偶尔唐半夏腻他得紧,两人还是有同床的机会。
可是唐半夏现在才发现,虽然平时他们还是会腻在一张床上交谈,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已经很少一起入睡了,就算她不小心在他身边睡着,也会被他抱到另外一张床上。
是不是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变了,而她却不知道?
“京墨,陪我睡。”她看着他的眼,试探问着。
被拉住的他顿了很久很久,久到唐半夏以为他根本没听到的时候,他轻声笑了出来。
“很多事情不明白的时候,我们是恩人和报恩的人,抑或者是保护者和被保护者,再或者是师徒。”
他转过头,温柔的看着她。
“可是半夏,在你已经明白的时候,还做这样的试探是为了什么?”
她震了下,然后咬住下唇。
温茶般的他继续不紧不慢的说下去。
“记得我教给你的吗?想要什么一定要考虑清楚,如果得到了只是残缺的或者是守不住的,就不如不要。”
视线看着她松开的手,早知道是如此,得到也守不住,所以才不去点破。
“算了,去睡吧。”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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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半夏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你是谁?”
五年来,她第一次这么问韩京墨。
她从来没问过他的过去。
当年小瓦背着夏儿把韩京墨拉到山下,然后在夏儿双亲的帮助下将两人一起送到镇上的医馆。那天的夏儿烧得昏昏沉沉的,小瓦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等到她能够下床的时候,韩京墨已经被不知名的人接走了。
直到一年后,那场灾难瘟疫侵袭而来。村子里有力气离开的人都走了,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夏儿的双亲都是身体极为虚弱的人,所以一直都是靠两个女孩子照顾着,但三人最后终究敌不过病魔,留下了她一个。
从那天起,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病床上的三个亲人尸体越来越冰凉。
她曾恨过韩京墨,为什么他要来?如果他早来一步,或许其它三个人不会死;如果他晚来一步,至少他们四个人也能一起团聚。
可是他来了,而且偏偏只来得及救她。
后来他带她到国都,给她治病教她礼仪。当她终于痊愈的那天,她就迫不及待的来到唐家。
夏儿的父亲是在一个漆黑的夜里,跟心上人一起私奔到那个偏远的村子。十五年后,十四岁的唐半夏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白天,敲开唐家的红漆大门,接下来就是数不清的大宅恩怨和挣扎。
然后又是五年过去了,这五年里,她居然从来没想过去打听韩京墨的过去,也没问当年他为什么会满身血污的倒在山崖下。
而如今他在她面前,白衣翩翩,温润的微笑,如她第一次在充满腐烂和阴暗的小屋看到的一样,慢慢的漾开来,像是对他所有的怀疑都是不该存在一般。
一个如温茶般的男人、一个总是在身后静静对她微笑的男人,也是一个深不可测看不透过去的男人。
唐半夏像是第一次看到他般仔细梭巡着他脸上每一个表情。
“你到底是谁?”
韩京墨静静的笑着。
她终于问了。
“为什么今天才问?”
夜风从虚掩的窗口侵入,唐半夏的心神被这风扰得有些恍惚了。是啊,为什么要问?因为她终于开始为自己所做的感到迷惑了吗?
每几天就如逃难一般来到他这里是为了什么?一切都很顺利,老爷子现在非常的信任她,信任到开始有计画的把权力一点一点的交给她,为她树立威信,现在唐家人人怕她而不敢违抗她,所有的小动作都被她一一揭穿,而她的地位也在慢慢的提高。
一向重男轻女的老爷子已经在考虑把唐家交给她了,这次放出的话,说白了就是为她招赘,人选她心里也有数。老爷子会给她找一个服服帖帖的丈夫,让她永远的为唐家守住名望和家业,直到找到下一个可以接手的人。
她的目标很接近了,可是她却开始怀疑,不只是对自己,更是怀疑那个无条件一直在帮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