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药,也会采药。”察觉他用冷漠筑起无形的墙,海品颐微感不解。他和刚刚紧抓她手不放的是同一人吗?为何清醒后差别如此之大?
“我的外袍呢?”发现床旁散着撕裂的衣料,迟昊拧眉。
“在外头,我怕染了毒不敢拿进屋。”海品颐朝外一指。“要我去帮你拿吗?”
迟昊没回答,迳自翻身下榻,脚一着地,全身肌肉传来的刺痛感让他背脊一僵,没让痛楚表现脸上,他强抑着,若无其事地朝屋外走去。
中毒乍醒的他怎么受得了?没被他无碍的外表瞒过,海品颐担虑地随后跟出,只见他蹲在那件白色外袍旁,用树枝翻动,勾起一条布挂,布挂缝制成一格格精致方格。
迟昊将布挂握在手中,以树枝支地站起。
幸好她没多事到将这件外袍烧掉,否则他布挂里的毒粉,会让方圆十里的飞禽走兽随燃烟尽数灭绝,包括他和她。
“挖洞将衣服埋了,越深越好。”实在没力气了,迟昊只好将这个工作指派给她,从屋里走到溪边已让元气大伤的他额冒冷汗。
“你是谁?”海品颐没动,反而开口问道。他的举止证实她的猜测,类似的布挂她曾在一名使毒高手身上见过,只是他的更为精致。
她起疑了。迟昊看似不动声色,实际上心思已绕过数转。她的存在是利是弊?该杀了她吗?即使他现在伤重,但布挂在手,要毒杀她仍是轻而易举。还是该留下她?若单凭他一人,恢复不是难事,但绝对会比有她帮助来得费时。
而他,目前最重要的,是尽快康复离开,别让其它门人循线发现行踪。
“迟昊,曾为罗刹门人。”最后,他下了决定。知道她问的不只名字,他索性将来历说了。“因脱离门派被人追杀,你出手相救的,是来追杀我的人。”
罗刹门?!听到这个名词,海品颐震惊不已。药和毒息息相关,出身药铺的她对罗刹门的恐怖再清楚不过。
他们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为争权、为夺利、为有人买通,可在一夕之间将一门血脉尽灭,连官府及武林各大门派都拿他们没辙。
“后悔救了我吗?”迟昊讥嘲道。她的反应早在他意料之中。“还是后悔没让我们两败俱伤?”
海品颐知道他是在讽刺那时他问的那句话,脸不禁微红——阁不清楚来龙去脉吗——或许是她多事,但她无法眼睁睁看着有人被杀却不出手。江湖上的对错太难论断,她一点也不想深究,她只知道,她不能见死不救。
“做过的事我绝不后悔。”海品颐挺直背脊,毫不退缩地望着他。“你又为何要脱离罗刹门?是后悔加入这狠毒的门派吗?”
“后悔?”迟昊冷冷扬唇,眸中闪过一抹难以析透的光。“在襁褓中即加入罗刹门,我能选择吗?”
脑海中浮现他在痛苦中咬牙呓语的模样,海品颐心倏地一紧。他无从选择,是因为父母胁迫吗?“你父母也是罗刹门人?”
她的问句,勾起他深埋的记忆。迟昊表情冷凛,没有怒火燎烧的气势,却冷得吓人。
方才昏迷中,随着剧毒发作,在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下,早已训练得不知情感为何物的他,被摧毁自制。却有人在耳边不停呼唤,让他紧攫住手,挽救了被梦魇拖住向下沉沦的意志,坚持不放他孤独。
是她。虽不记得她说了什么,但那紧握子手的触感,直至他醒了还都存在,再确定不过。目光一扫,看到她的左手腕一圈乌紫,有一股连他也来不及察觉的情绪在心头疾掠而过。
又如何?帮不了他,仍是死路一条。迟昊敛了思绪,手不着痕迹地移至布挂上。
“不是。”他简短带过。“若不想再帮我,直说无妨。”只要她一说不字,他将立即毒杀她。
海品颐咬唇,心里很挣扎。会脱离罗刹门,是代表他对他们的狠毒也无法认同吗?却又为何直至此时才决定脱离?救了他,是助他弃暗投明,还是助纣为虐?
对罗刹门的了解让她清楚知道不该信他,但他昏迷中的表情,却深刻烙进她的眼里,和他紧握住她手的形像重叠。
她深吸口气,凝视他的眼神不再有犹豫。“我会帮你,直到你伤好。”
“好。”迟昊点头,原已置于布挂上的手放松。
意识到不用杀她像让自己松了口气,迟昊为这陌生的反应微眯了眼。他只是因为多了个人可以利用感到方便而已。他为这样的反应找了理由。
“你先回屋休息。”海品颐不知方才她已在生死关头定了一遭,只关心他的身体。“床上那件外袍你先暂时穿着。”虽然男装打扮行走江湖,穿得再少的男人都见过,但老是见他赤裸上身在眼前晃,还是微觉尴尬。
迟昊往木屋走去,在两人错身而过时,略一思忖,手往布挂其中方格迅速一挑,淡白色的粉末朝她飞去,海品颐却浑然末觉,走到溪旁准备处理那堆衣袍。
睇了她的背影一眼,迟昊脚下未停地走进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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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吃东西,待会儿喝药。”海品颐端来食物,放在以圆木简易制成的桌上。
盘坐榻上运功驱毒的迟昊随即敛功,却不急着下榻。“你先吃。”
不合胃口吗?海品颐看了一眼只有拌了山菜的粥和烤鱼的菜色,有点不好意思。
“我这儿除了米没其它存粮,你忍耐点。”她知道他重伤未愈,虚弱的身子需要进补,但刚刚她忙着采他所交代的药材,直至日暮才回来,只能匆匆到小溪上游抓鱼烤来作数。“明天我再猎些野味回来。”
迟昊维持原姿势没动,仍是淡淡一句:“你先吃。”
真那么挑嘴?还是他伤势太重下不了榻?海品颐疑惑拧眉,但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堵了她的疑问,只好端起其中一碗山菜粥,喝了两口后,举箸去挟烤鱼。
此时,迟昊下榻,走到桌前席地而坐。
“给我。”他接过她乎中那碗山菜粥,一口气就喝掉半碗。
海品颐傻住,刚刚送进口中的鱼肉还没咽下,眼睁睁看着他又端过被她挟缺一块的烤鱼吃了起来。
“那个……我……”吃过耶……她的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迟昊理也不理,继续吃他的东西。
他在想什么?海品颐哭笑不得,看看他,再看看桌上的东西,只好认命地端起另一碗山菜粥。
“给我。”她才喝了口,他又放下自己手中已全数喝光的空碗,将她才刚端起的山菜粥夺了过去。
这下子,海品颐愣得更久了。
“外面还有,我可以去盛……”为什么老是抢她的?她不懂啊!
“请便。”迟昊依旧埋头喝粥。
他的举动太匪夷所思,海品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好闷闷地到外头把剩余的粥端进来,为自己盛了一碗,见他碗又空了,自动自发先递过去,省得到时喝了一口又被抢走。
迟昊摇头,放下手中的碗。“你慢用。”他起身往屋外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黑暗中,海品颐忍住想抚揉眉心的冲动,迅速把食物吞下肚。
他看起来不像是故意找麻烦,但……那近乎孩子气的举止又是所为何来?直至到屋后把药煎好,海品颐还是想不透。
算了,不想了。她吁口长气,端起药,走回屋内,见他已回来,发尾和衣襟有些湿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