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会走,你、你放我下来。”
不容抗拒,她已被他打横抱进院子里,跨入一处月形门,夹带火气的步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走在回廊上。
白霜月也恼起他不理不睬的态度了,小脸一偏,学他扮冷淡。眸光瞧向周遭环境,这处所在静静座落在小巷底,外表毫不起眼,没想到里边却别有洞天,与大户人家的宅子相较,竟也不遑多让。
只是宅子里好安静,若非四周整理得如此有条有理,还以为无人居住。更觉古怪的是,所有经过的回廊上全系着红艳艳的喜缎,回廊有多长,喜缎便有多长,绵延无尽似的,且每隔几步距离,便能见着一盏大红灯笼,灯笼上大大咧咧地贴着双喜字,下头缀着金黄的流苏。
白霜月心中无不讶然,猜想这户人家八成刚办过喜事,又或者即将有喜,要不然不会摆出如此阵仗。
数不清转过几个弯后,她被抱进大宅中另辟的一方院落,精致院落里同样装饰得喜气洋洋,连门窗上都贴着“喜”字,尚有好几幅“鸳鸯戏水”、“比翼双飞”的剪纸图。
她莫名其妙,向来聪敏的脑袋瓜变得不太中用,直到傅长霄一脚踢开房门,跨入,走进内房,来到床榻边,她茫然的思绪在瞧见摊放在鸳鸯榻上的那套嫁衣后,更是如坠五里迷雾,弄不懂究竟出了什么事。
“你……你……”她被放下来,傻愣愣地坐在榻边,以为自己误认了,她迷蒙眸子眨了眨,那件大红嫁衣仍在。
“这是……我的……是阿娘留给我的嫁衣……我记得,我把它收在寨子里了,收得好好的,怎会在这儿?你、你、你……”
“你”了许久却说不出话来,事实上,她不晓得要说些什么,脑子发胀,面染红晕,跟先前毒发的情状简直一模一样。
傅长霄深深地凝视她,目中犹然冒火,终于很不情愿地打破沉默道:“把它换上。”
“啊?”她仿佛听不懂他的话。
“换上你的嫁衣。”凛峻的薄唇又掀,语气不容质疑。
但,她就是好迷惑啊!“换上它……要干什么?”她怔怔问,脸容略偏。
“换上它,你我即刻拜堂成亲。”成亲明明是喜事,可此时由他口中吐出,怎么听都像是山大王要抢娶人家民女似的。
白霜月真懵了,瞠眸张口,一瞬也不瞬地瞪着他铁青的峻颜。
被看得火气又冒三丈,傅长霄十指握得格格乱响,嗓音扁扁地从牙缝里挤出。“你不嫁我还能嫁谁?‘刀家五虎门’的刀义天吗?即便你和他当年定下了娃娃亲,真以为我会允你出嫁吗?”
闻言,她陡地抓回神智,小脸一阵红、一阵白,讷讷地问:“你知道义天大哥和我的婚约?”
义天大哥?叫得还真亲热!傅长霄满心不是滋味,越思越恼,低吼:“把嫁衣换上!”
“我——”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摇头。“我不要。”嫁他吗?她想也不敢想啊!
胸口绞得痛极,知道他仅是要用这样的手段欺凌她罢了,只是他把阿娘留给她的嫁衣当作捉弄她的用具,害她心很痛啊,前所未有的痛苦,都不晓得该何以自处了……
不哭。她不哭。哭了会教他笑话的。
周遭静得窒闷,两人对峙了好半晌,一个臭黑着脸,一个把唇咬得白惨惨的。
傅长霄忽而冷笑了声,沉沉道:“不是说要甘心情愿地跟着我吗?不是说你白家欠我沧海傅家的,只要我喜欢,尽可痛快取去吗?原来你也只是说说,根本没把承诺当作一回事,连简单要你换上嫁衣,也难如登天。”
他又一脚踩中她的弱处,把她捏在掌心里把玩了。
呼息渐促,她的小脸也如他一般绷得死紧,搁在膝上的手亦紧握成拳,惯然地要去压抑大受波动的心绪。
不晓得该要有什么样的感觉,整个人空空的。她忽地立起,背对住他,开始动手解开腰绑、脱去雪白劲装,跟着听话地穿上那套大红嫁衣。她的动作徐缓且专注,拉拢衣襟、别起一颗颗暗扣、再别起一颗颗盘扣,每道步骤都马虎不得,就专为了满足他的要求而做。
穿妥嫁衣,她也不去瞧他,不发一语地走至梳妆台前,那儿搁着成套的胭脂水粉。然,铜镜里的人儿脸色已够白了,不需再扑粉,她取了些胭脂抹在颊畔,拿来一张胭脂纸含在双唇间抿了抿。
她眼眸轻敛,定定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新嫁娘的模样美吗?她茫茫然。
为何事情会变成如此?
她这是在干什么?而他又是在干什么?
身后响起脚步声,男人朝她走来,立在她身后,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会。
他的眼深幽幽地凝住她下放,像要纠缠到天涯海角,那近乎多情的热烈神态,毫无预警地扯痛她一切知觉。
不可能的……他怎会有情啊?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想笑,她牵动沾染嫣红的唇瓣,以为自己将要笑出声来,没想到冲出口的竟是呜咽。
她吓了一跳,因为眼眶说红便红,热呼呼的暖液不由分说地涌出,一颗接连一颗,迅速濡湿双颊。
傅长霄吓得较她还严重,见到她狂流着泪,小脸不再傲气十足,那双黑玉眸子浸淫在水雾中,楚楚动人亦楚楚可怜,他浑身陡震,险些没法呼吸。
这是他要的吗?是吗?
他胸中郁气越积越深,真想赏自个儿一拳,再一脚把自己踹飞。
大步上前,他张臂搂住她,感觉到她的挣扎,他干脆抱着她在榻边坐下,将她密密拥在怀里。
白霜月觉得好狼狈、好丢脸,拼命抹掉奔流不止的泪水,喃喃哑语:“你放心,我不嫁人,我早在几年前就让爹退了刀家的亲事,我不嫁义天大哥,我谁也不嫁,你、你不要这样欺负人,开这种恶劣玩笑……”老天!她原来也能哭出这么多眼泪吗?
傅长霄双目炯炯,抓起白袖替她拭泪,她哭花刚抹上的困脂,他白袖也花作一片。
“放开……”她倔强地偏开脸,依旧闪避不过。
“不放。”长指轻扣她柔润的下巴,望着她泛红的双眸,他沉声问:“为什么当年要退掉刀家的亲事?”他万分肯定,太叔公必是知晓她婚约已退,却有意不说来整弄他。
她原是咬唇不说,他则同她卯上,非得到一个答复不可。
白霜月吸吸鼻子,羞恼地嚷:“我不想嫁人,要一辈子待在西塞,不成吗?”
他似在估量她的话,琉璃眼仿佛又再展现迷魂的能耐,俊美无端。
“成。你要留在西塞一辈子,我们就一辈子留在那里。你不想嫁别人,那很好,你可以嫁我。”
“你不要这么欺负人!”她语音破碎,似乎一旦卸下骄傲的表相,软弱的泪便如雨下,再不能抑。
“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他轻抚她的湿颊,眉目微染忧郁。“你不愿意?”
白霜月被他搅得头晕目眩,答不出来,只是气苦地掉泪。
他身躯紧绷,似叹息地低语:“对不起……”
她心一震,万分错愕地瞅着他,连珠泪也怔怔地挂在双腮,忘了滑落。
他略带自嘲地扬了扬唇,粗糙指腹为她揭掉芙颊上的晶莹。“对不起。”
仅是好简单的一句歉语,无任何解释,他的神情却说明了一切,那句“对不起”意味深长,为他曾恶劣折磨过她的每一件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