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热呼呼的心陡地泛寒,白霜月又感觉到那股无形拉扯的力量。
他硬说自己坏,那也随他了,或者真是她自作多情,把他想得太好,只是心一旦扯开,里边什么也没有,连痛都觉得不太合宜,还是那份莫名的、教人迷离难解的怅然,只是不再淡淡然,已深浓如五里迷雾,将她困在荒原里,如何也闯荡不出。
她微微迷惑,有些艰难地启唇:“‘白家寨’所管的几区矿脉,还有在西塞南侧引流开垦的土地,那是你沧海傅家之物,若按我爹的意思,白家该应仅是代管,总要归给你们的……所以不是帮我夺回‘白家寨’,是替你自个儿夺回。”
“所以,我可以尽情在寨中烧杀,连囚在地牢里的人都不用调拨人手去救,只专心夺回我所要的便可吗?”
他语气慢条斯理,却一箭中的,直接攻她罩门。
白霜月晕了晕,这男人阴晴难测的脾性好教人吃不消,一会儿觉得他似乎没那么糟,下一瞬又惹得人想赏他几拳。他就是坏,她何必替他找借口!
“你不可以胡乱烧杀!”尽管姿势不好施力,仍发泄地槌了他的肩头两拳。“地牢里的人也全都要救啦!”
“好。不胡乱烧杀,救被囚之人。夺回‘白家寨’后,你是我的。”
简洁明快,她求的与他要的,全在短短几句里。他又问得她毫无招架之力了。
细细思量过了,不是吗?白霜月抿抿唇儿,一阵苦笑,那怅然若失之感更重了,也不明白为何惆怅,伤春悲秋的模样着实不合适她的。
她已无从选择。
深深呼息,勉强稳住内心的浮乱,她脸容略偏,好近地瞅着他。
“让我加入你的计划中,我要知道一切关于夺回‘白家寨’所作的部署,我要跟你一起去。”
他亦侧目,那双琉璃眼如海面潋滟金光,已无声应允她所求,薄唇只低吐一句话。“我要听你亲口承诺。”
小手下意识地扯紧他的臂膀,抓皱了他的衣,仿佛如此为之,才有足够的气力启唇。她容颜平静,眸底幽幽,道:“你做到你所保证的,我是你的。”
“甘心情愿?”男性温息又来骚乱她淡淡发丝。
“是。甘心情愿。”她颔首,心口的颤栗蔓延至四肢百骸,双眸不禁叹息般敛合。这一承诺,像是再也逃脱不开了……
无法多想,也容不得她多想,因她的唇儿已被覆住,他来势汹汹,猛烈又深入,仿佛要纠缠她到天荒地老:谁也下放过谁……
第八章 迷藏万里横烟浪
春息阵阵,辽阔的西塞高原在某个暖日里陷进前所未见的争乱中。
主力锁定在“白家寨”,据混入寨中的探子所得的消息,盟主惠炎阳与部分随众仍留驻在寨子里,表面上说是协力防御、共商铲妖除魔的大计,私下则着眼在西塞八处矿脉,以及将来中原与塞外货运通畅后,利益分配之事。
除要一举攻取“白家寨”外,天枭门下又分八路,同时突袭位在南北山麓的八处矿区。那八处所在因“白家寨”的改朝换代,独掌大权的罗醒狮私自允诺了惠炎阳,双方共谋获利,同享采矿权,因此,矿区中除与罗醒狮亲近的手下外,亦安排不少惠炎阳的势力进驻,对内相互监管,对外则连成一气。
自加入夺回“白家寨”的谋划中,白霜月只能说惊愕连连。
傅长霄确实遵照诺言,除将一切布局坦然示之外,连着几日外出,他皆携她同行。
然,每回出去都在不同地点与不同人士会面相谈,地点常常选得十分奇特,不是某个幽黑洞穴,要不就在悬崖峭壁之上,有一回竟就选在赶集日的寺中正厅,被一大群朝拜的牧民们团团围住,这样也能谈事。
造成她惊愕连连的尚不止如此,更因为前来与他相会的那些人,全是江湖上响叮当的人物,尽管声名大多不太好听,被所谓的正道人士归类在邪魔歪道之群,可一旦叫出名号,江湖上肯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心中疑惑万分,猜想着他的迷魂大法当真厉害如斯,把一干奇人异士全给迷走了心魂吗?
她终究忍不住问了。
男人眉清目俊,沉吟地瞧着她片刻,似觉她的话颇为好笑。
直到她自觉羞恼,暗暗起誓不再自讨没趣地去理睬他,那略沉的男性声嗓才道:
“我何须对那些人动用迷魂术?他们既是被称作邪魔歪道,自然与那些名门正派的人大大不合,只要当中来回串连,稍稍推波助澜,聚众之力为我用,不也可行?”
她又是愕然。
忽而明白了,原来关于天枭的江湖传言,也不全然是真。
不是教他那对琉璃眼随意一扫,众人便为他所用,永世作他最忠诚的奴仆,而是被他从中串连,拉拢这个又说服那个,这一方刚点着火、又到另一端猛煽风,他引群魔之力为己所用,当真是“魔头”啊!
杂乱思绪被她狠狠甩抛到脑后了,此际千惊万险,她忙凝神以对。
手持一双短剑,扎、刺、挺、回,两道霜白银辉轻灵飞划,她身若雪地银貂,灵敏地游窜在几名罗醒狮的手下之间,与他们缠斗不休。
“白家寨”陷入一片混战,刀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既要夺回这一切,许多事原也无可避免。
幸得,傅长霄对她的保证并未食言,不胡乱烧杀,约束前来援手、一律穿着黑衣黑袍黑衫的“群魔们”不伤妇孺老者,以及手无寸铁的寻常寨民,只与那些听从武林盟主号召、私下共享好处的“中原正道”痛快厮杀。
这次策动中,白霜月的首要任务在子救出被囚禁在地牢里的众人,而早在半个时辰前,她与几位黑衣客已攻进地牢,将众人一路领出混乱战区。好些人因被囚多日,又弱又病,她着实花了一番气力,边打边护着大伙儿,才将一群人送至安全所在。
她该随众人暂避的,毕竟她的任务已然完成。按原先计划,就该乖乖和寨中老小窝在一块儿,直到那场混战落幕。
然而,她白霜月从来就不是个能乖乖听话的姑娘。
一等白起雄先前在寨外的旧部赶至,确定寨中老小有足够人手护卫后,她便旋身而去,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寨子里,重新投入战局。
为什么?耳边有声音模模糊糊地问着。
这已不是你的“白家寨”,你要的不就是众人平安,现下地牢已空,妇孺老人皆已安顿,逃回来干什么?那声音不放过她,在心中骚乱。
别想了!
答不出,干脆置之不理。
她再次凝神聚意,双剑左刺右挥,脚下施展轻身功夫在对手问周旋,眨眼间连伤了好几个人,手段却不像黑衣客们狠绝利落,刀起刀落便是一条性命。
这场混战,是与非、正与邪之间似乎已无绝对,她仅能守护她所在乎的。
摆平围攻的对手后,她一路疾奔,白衣劲装上溅染着敌手的斑斑血迹。
她鬓发微乱,颊面染尘,根本也无暇顾及,只加快步伐循着刀剑击鸣和响亮的斥喝声飞奔前去。
一跃进寨中议事楼的前厅,她脚步顿了顿,惊见罗醒狮横倒在厅前大堂,胸口开着一个血窟窿,面色惨白,两眼瞪大如铜铃,早已气绝身亡,死状与独子罗力相同,又是让天枭一鞭致命。
内心百感交集,感念过往种种,她仍是蹲下身来,伸手为罗醒狮合起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