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面,西面哪里?偌大的京城,以他的脚程若想走掉,半个时辰之内就可以走出很远,也许他已经出了城,也许他被守城的禁军抓住,甚至有可能和什么人发生了冲突,当场就……
她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搅扰得心神不安,无意中在歇脚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站在飞龙镖局的门口。
飞龙镖局,不就是她此次回来京城的目的所在吗?太子南隐答应她帮忙抓人,也不知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此时从大门里走出几个人,说说笑笑地互相打着哈哈,像是刚刚喝过酒的样子。其中一人对视上言萝的眼睛,愣了愣,笑道:“姑娘要托镖吗?”
如此平静随意的问话,如此轻松惬意的氛围,如果那个牛永辉真的被抓,飞龙镖局应该会很混乱吧。
她脱口问:“牛永辉是不是在这里?”
“老牛啊,哈哈,人家早就高升了。”那人拍着兄弟的肩膀,“是不是?”
“是啊是啊,咱们可比不了人家,三年不到就混出头。”
这两个人的对话让言萝觉得困惑,“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老牛不做镖师,人家上个月被皇宫里的什么四品护卫看中,挑去宫里当差,据说每月的俸银有二十两呢!”
这几人的口气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言萝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他在宫里当差?”
“是啊,也不知道这小子走得什么狗屎运。”几个人摇着头从言萝身边走过去,唱着歌走远了。
她只觉得手脚冰凉,手心里全是汗。
愤怒的情绪接踵而来,先是官一洲,再来是这个惊天的秘密,原来那个牛永辉竟然是父王的手下,被什么四品护卫看中,那一定和左翼脱不了关系!
怪不得左翼前脚来劝她回宫,后脚就能及时赶来帮她和地方差役之间的纷争解围,就像是精心计算过一样。
杀人,布局,将她骗回皇宫,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欺骗,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愚蠢,竟然被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将嘴唇咬得生疼,她要用这种疼来警告自己从此刻起,再也不要做个任人摆布的人。
但是,现在又该怎样,返回皇宫去找父王算账,还是去找官一洲。
一阵疲倦感袭来,她的头昏沉沉的,几乎要晕倒,原来是背部的伤在作祟,本来就已在失血,她还一路狂奔,气血翻涌下,身体已然吃不消了。
“谁也别想让我倒下……”她喃喃地自语,靠着墙沉重地呼吸。伤口在后背,她没办法点穴止血。远远地看到一个小医馆就在前面,她想走过去找大夫包扎,脚步却沉重得仿佛有千斤大石绑在那里,动得非常迟缓。
蓦然,一双大手将她托住,从后面环抱住她,然后她只觉得背上似有风吹过,麻麻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谁?”她挥拳回手,被那人一把抓住她的拳头。
“我知道你会来这里,我……放不下你,所以等在这儿。”那个带着歉然、关切、柔情、懊悔等等复杂情绪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飘荡,那张向来满是笑容的脸此刻却连一丝的笑纹都看不见。
“言萝,对不起。”他轻声道歉。
她死死地盯着他,“哼,你还活着!”她的面色如冰,掩饰住的是心头突然而至的释然——还好,他无恙。但是,接踵而至的心情却是不受控制的暴怒,“滚开!你们都是骗子!”
他大概是没有听到之前她和飞龙镖局的人对话,一脸错愕地被她挥手赶开数步,手臂还停在半空中,保持着扶她的姿势。
她贴着墙边慢慢地走,“我不会倒下的,不会……”她是紫阳公主,是恨生宫宫主,谁不是甘心拜倒在她的脚下,就是她的父王也不能随意掌控她,所以这一天之内的小小打击又能奈她如何。
但是身体越来越虚弱,后背上的伤口虽然被他点了穴道,却总让她无法身随心般自由。
人影一晃,她面前的阳光被人挡住,“言萝,我带你去看大夫。”他柔柔地说,眸中荡漾的波光可以蛊惑人心般,让她几乎无法反抗。
“你再不滚开别怪我现在就翻脸!”她踟蹰而行,眼前的阳光依然不见,并不是因为他,而是满天已被乌云遮蔽。
果然被皇后说中,隆冬之月,天将降雪,而且这一场雪只怕还不小。
一片两片,冰冷的雪花夹杂在风中打在她的脸上,紧接着鹅毛般的大雪瞬间飘下。
“哼,我今天还没杀人,你这个天公又做什么怪?”她嘲笑着缓步向前走,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雪花很快盖满了街面上的石板,让她走起来更加不稳,但她倔强地就是不肯停脚,即使冷透了身心,还是要继续地向前走,向前走,仿佛前面有另一个世界,可以让她逃避,不再面对这一串又一串的伤心和愤怒。
“言萝,别对自己太残忍。”那个始终跟随在她身后的脚步声靠近了,官一洲的声音温暖绵长,比雪花更深地钻进她的心里。“没有人想伤害你,真的,请你信我一次。”
她缓缓地转过身,已经冻僵了的脸上扯不出半点表情,她的嘴唇和眼角都已麻痹,连眼神都已涣散。
她感觉到自己在对他伸手,但却不知道自己是想打他一巴掌,或是推开他,更或许是想拉住他,她只记得自己倒下去,但没有倒在冰冷的雪地中。
和初见时的情景一样,记忆的最后,她的面前只有他,她的身边只有他……
第八章
当她的神智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一张床上,依稀听到什么人在和官一洲说话。
“公子啊,你娘子受了这么重的伤,除了吃药之外,还要多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是,多谢大夫,小生一定照办。”
这家伙,又在外面浑说什么?
她张口,使不出太多的力气,只能很轻地喊,“官一洲,你给我进来!”
声音小,但他还是听到了,跑进屋子,堆出笑容问:“找我吗?”
“谁让你又胡说八道了,谁是你娘子?”她敛起怒容,对他勾着手指,“你过来。”
“出门在外,你我孤男寡女,这样称呼才不会引人非议。”他小声解释,“当然是委屈了你这个公主,不过我保证,尽快送你回宫,这样你就不用再对着我这张脸生气了。”
“我不回宫。”她调转头去看窗外,从这异能看到街景,除了来来往往的百姓之外,街上的兵卒似乎增多了。
“不回宫?”官一洲坐在床榻边,看着她的眼睛,“不回去,你想去哪里?”
“你管不着。”她感觉得到他的目光热辣地凝视着自己,故意下去看他。
不回去,又该去哪里,生平第一次她发现自己是这么可怜又寂寞。没有人值得信任,也没有一个可以让她安身的地方。
他静默了一会儿,悠悠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我家的祖训就是‘习武健身,不恃强凌弱’,非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武,所以从我家先祖开始就没有在江湖上留过半点名声。”
言萝冷冷道:“这并不是你骗我的理由。”
“你还是认定我在骗你?你看,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上来就给我一记耳光,打得我几乎发晕,也来不及还手。后来那群强盗抢劫杀人的时候,我本来是想救人的,但还是你先出手,后来又莫名其妙把我打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