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少铭点点头,“我尽量,不过相对的,可能会有些痛。”
“谢谢!”她没再多说什么,安静的神情和方才大声吼叫简直判若两人,让人捉摸不住她的心思。
然而当耿少铭的手,才触碰到她的脚踝,才轻轻地一碰,就让她忍不住呼喊出来。为了不让沈彦廷再看到她柔弱的一面,更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更是用力绞紧雪白柔荑。
见她感到不适,耿少铭撒手道:“我想还是让你先缓和一下,否则你会忍不的。”
“别停手!我很好,真的,请你继续。”既然早痛晚痛都是要痛,那她就不该再浪费偷空的宝贵时间,反正忍一忍就过去了,更何况这样的痛楚怎能和住在加护病房的叶惠珊比拟呢?
欧楚琳会一路以百米速度跑来,是由于不久前她好友叶惠珊的主治医生打电话告诉她,惠珊的情况不乐观,因此才希望她能来医院一趟,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做。想起在最困苦时帮助过她的叶惠珊,她总觉得她愧对她的实在太多了。当年在她最绝望与无助,甚至一度在死亡边缘徘徊时,若没有叶惠珊及时出援手,今天她又怎么能站在这儿?没能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她已经十分难过,而今她有病,她却又束手无策,甚至连为她筹措医药费都倍觉困难。
盯着欧楚琳由疼痛转为黯淡,再由黯淡神色转为坚定,沈彦廷不禁眯起眼仔细审视她,是怎的一种决心,让她有着毅然决然的坚定眼神?
“是吗,你真的觉得不痛了?”耿少铭不当面点破她的谎话,凭他行医这么多年,这种伤痛,他还会不知它所传来的痛楚有多么巨大吗?很显然的她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痛,当然会痛,但一想到在病房里与死神挣扎的惠珊,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若病痛也能代替的话,她倒宁愿今天躺在病床上与死神搏斗的是她,而不是好心的叶惠珊。“真的不痛!请你快点。”
耿少铭无奈地摇头,心中却佩服起她的勇气。“好吧!那我就继续,如果你感到不适,就告诉我一声,好吗?”
“谢谢!”
当耿少铭再度握住她的脚,那股无法言喻的痛楚再次侵袭她的感官,为了不让他看到她柔弱一面而停下治疗,本能的咬紧牙关,就连唇角缓缓地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她的痛苦,沈彦廷全看在眼里、揪在心里,他不懂自己怎会因见她痛苦难耐,心里也快乐不起来。别人的死活对他而言,向来是无关紧要,而今他竟不忍心看她受尽疼痛折磨的样子。
情不自禁地递出口袋里的手帕给她,当她不明所以地望着手帕后看向他时,他竟会感到难为情。撇开灼热的目光,清清喉咙道:“拿去用吧!我想你会需要它的。”
“难得他会对人发挥他早被狗咬走的同情心,你就拿来用吧!”耿少铭见欧楚琳迟迟不肯伸手去拿,才以开玩笑的口吻说。
不过事实也差不多了,凡是认识沈彦廷的人,无一不晓得他是无血无泪,甚至铁石心肠的人。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觉得我需要它。”她冷声拒绝他的一番好意。这一生中,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人的同情心,那会让她觉得难受,并且时时刻刻提醒她她是个有残疾在身的人。只是她不懂,既然他无时无刻都在伤害她脆弱的自尊心,现在对她的关心又代表着什么?“也谢谢你发挥你那仅有的同情心,我心领了。”
原本祥和的气氛,因她的一句话在瞬间变得紧窒迫人,沈彦廷宁静的眼神再度掀起一阵风暴。同情?她竟然说他对她的一番好意是同情?天晓得,他浑身上下所有气质全加总起来,唯独缺少的就是同情心这一项,而今他难得发挥,她竟不领情?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
沈彦廷再也隐忍不住地咒骂起来,全身上下迸发出来的凶狠,令欧楚琳感到惧怕,她知道她彻底惹火了他,但她却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自己残障了,就想要全世界的人陪你一同残障吗?当大家都跟你一样后,你才不会感到自卑吗?”若之前他还会顾及她心里的自卑感,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一倾而出,什么难听的、会伤害到她的全都不在乎了。
“你胡说!我没有。”他怎能诬赖她?
“没有?你若没有,你就不会把别人的一番好意视为蛇蝎,一迳认为他人的好意全是同情心。”他愤怒大吼,“施舍同情心,也是要看对象的。”
他的话重重地刺痛她心坎,她只是不想由他人眼中,看到对她的怜悯与同情罢了,而他竟因此颠倒是非,说她想拖所有的人下水。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词呢?
二话不说,在所有人还没料到她下一步举动前,忍着脚上和臀部传来的疼痛由床上往下跳。她这么一跳,脚因为疼痛和支撑不了的情况下,反而跌了个四脚朝天,狼狈地趴倒在地上。
“小心!”耿少铭出声制止时早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她再一次受创。如此刚烈且柔弱的性子,老天实在不该给她这么坎坷的际遇。
当耿少铭欲伸手扶起她,更快的,另一双有力的铁臂已将她揽身抱起。“你是找死,还是嫌医院的死人不够多?要死也别在我眼前。”明明心里所呈现的全是她跌倒后的不舍,然而谁知一旦脱口而出的关心全成了怒不可遏的口不择言?他从没这么生气和关心过兰个人,而她却以最激烈的方式让他做到了。
才不过重度听障而已,而她竟因此表现出一副受尽委屈,所有人都对不起她的样子。难道她不晓得比她还严重,且不幸的大有人在,和他们相较下来,她这点残疾,又算得了什么?
欧楚琳以双手掩住耳朵,激动地大喊:“不要诬蔑我!你根本就不懂得我心里的苦,既然不懂,就不要是非不分地替我下定夺。”
他一定以为她耳朵的残疾是与生俱来的吧?若是如此,她反而会高兴快乐些;但它不是啊!就是因为不是,她才会感到苦不堪言,甚至有苦无处诉。
完美的他,又怎料想得到她目前所处的困窘,全是来自一名与他旗鼓相当的男人。
当年若不是因为那个抛弃她的男人,她也不会与父母翻脸决裂,只为与他远走高飞。若不是他抛弃她,投向另一个女人的怀抱,她也不会因绝望而自杀,更不会因为伤心过度而生病,继而发烧而几近丧失听觉。若不是“他”,她今天又怎会过得苦不堪言……而沈彦廷竟不明事理的一味怪罪于她。
他为何不问她的苦?她为何像只刺猬般不时张开身上的刺,究竟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再从伤害中忆起昔日的那名负心汉。
顿时,沈彦廷仿佛由她激动不已的神态中瞧出端倪来,他不再咄咄逼人,在把她重新轻轻置放在回床上后,默不作声地给予她一股精神支柱。他以自己的大掌,霸道地覆住她,并将她受伤的神情、柔弱的姿态一并包裹在他温暖的手中。
“我很抱歉!”向来目中无人的沈彦廷竟难能可贵地向她道歉。
欧楚琳不语,微颤的瘦弱肩膀因激恸而抖个不停。对她而言,就算再多的道歉,都弥补不了方才言语的伤害,他怎能残忍的划开结疤的伤口后,任鲜红的血液汩汩而流,然后再说一句道歉,就想把整个伤害过程当作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