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沭驰面露惊叹。“朱伯伯真是太厉害了,不愧是曾使公寓获选为绩优环保社区的管理委员。”虽然这两件事的关联性微乎其微,不过他晓得朱父一直把那件事当成光荣事迹在夸耀,投其所好只有好没有坏。
朱父听了,果然很受用,只是嘴上说话仍不好听:“要是我跟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样窝囊还得了。”顿了顿,又不太友善地问:“你来这干嘛?”
“啊,对了……”他像是这才忆起,露出一个微窘的笑容。“我是来买橡皮筋的,店里的用完了。”
朱父睨他几眼,转身去取橡皮筋,背对着他哼道:“像你这么没用,将来娶老婆,还要靠女人帮忙打蟑螂,难看。”
闻言,他笑容瞬间一僵。要命,用错策略!看朱父那副不屑模样,将来怎么可能把女儿放心交给一个连蟑螂都不敢打的没种家伙?这下惨了,出师不利。
“……朱伯伯教训的是,我一定会克服的。”亡羊补牢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
见他从头到尾态度恭敬,朱父对他的敌意似乎松动了不少,毕竟跟自己有恩怨的是他老子,既然这小子够识相,他也不好刻意刁难,免得失了身分。
“喏,橡皮筋。”他递上袋子。
“谢谢朱伯伯。”罗沐驰和善微笑,付钱接过。
朱父眯起眼,上下打量他一番。朱伯伯前、朱伯伯后,喊得这么亲热,这小子来意不单纯吧?正感可疑,他下句话却说:“那我走了。”说完就转身回到对面店内。
罗沐驰不是不懂察言观色,心知讨好得太明显会惹他起疑,所以适可而止。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找借口去串门子。知道朱父对园艺有研究,便故作感兴趣前去求教,将其当作障眼法,好像这才是自己接近的目的。这招再次见效,朱父乐得高谈阔论起来,并得意洋洋为其指点迷津。
爸妈从南部回来后,每逢周末假日,他还是不停找机会要求代班,某次中餐时间,他提前拿狮子头去巴结……不,孝敬朱父。
理由是;“最近我在学烧菜,这是我自己试做的,想请朱伯伯给予指教。”不过说是试做,充其量也只是在旁当帮手而已啦。
“你也会做?”朱父狐疑地瞥他一眼,尝一口后,淡淡讲评:“嗯,马马虎虎啦。”然后勉为其难地把它连同附赠的白饭一起吃光。
计画的进行比想象中顺利,他心中暗喜,自认正一步步迈向成功之路,灌输朱父他罗沐驰是个无害且善良的存在。
但像这样平日工作、假日看店,蜡烛两头烧,长久下来让人有点吃不消,加上最近除了工作室在筹备活动,还有杂志找上门要求采访,正逢多事之秋,他的生命之火有早灭之虞。
“天哪,你有多久没睡好了?”那个星期天,她来帮忙看店时见到他气色不佳,忍不住惊疑问道。
“最近工作比较忙。”
他的话一半是真,但她不疑有他,因为他最近的确较少打电话给她。
在他发表追求宣言时,她一度以为他们之间会发生剧变,所幸事情并不如她所忧虑;他唯一的改变只是用电话和简讯通讯密集许多,基于当初是自己提议要常保持联络,是以对此情况她并不感排斥。殊不知这种柔性追求方式正是他针对她所研发出的策略。
“在忙什么?”她关心地问。
“我们工作室要参加一个展览。”话语一顿,他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要不要来参观?是玩具设计展,有很多有趣玩意儿。”说完,他专注地盯着她,像是专注盯着水面的钓鱼人。
幸喜鱼儿喜欢那饵。她眼睛一亮,不假思索地说:“好啊!什么时候?”
“下星期六,到时候我开车去接你。”他扬唇,晦暗的心情终于振奋了些。
假日来买餐点的人多,两人各自回去看店,没太多机会闲聊,直到中午的那段尖峰时段过后,趁着客人稀少,他偷闲溜出去;过了将近二十分钟,见他还没回来,她有点担心,到处去找他,最后在卸货用的后门见到他。
他坐在楼梯上,背靠墙,一手撑在膝盖上,支头在……打盹。
既然这么累,为什么还要来看店啊?她对他的地下作业一无所知。只觉得困惑不解。在他身旁坐下,见他皱着眉,显然睡得很不舒服,决定把他叫醒,遂伸手轻摇他的肩膀。“喂,别在这睡啦。”
他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瞧着她,像在辨认她是谁。
那困顿模样使她不由得放柔声音:“你还是先回家休息比较好吧?”
他眨了眨眼,不言不语,在她以为他还没清醒时,他突然说了句:“借我靠一下。”然后头一歪,就这样倒在她肩膀上。
她愣了下,望着肩上那颗脑袋瓜,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一时好气又好笑。怎么搞的!这样她不是被绊住了吗?她还得回去看店耶。但一想到他已很久没睡好,要再叫醒他又感到子心不忍。
他靠在她肩上,眉间的皱褶舒展了,唇角还微微上扬,像个满足的孩子;她奇怪地打量,怀疑这种睡姿真的会比较舒服吗?
最近总是一再从他身上发现令她困惑之处,好比在他言明要追求自己之后,他们明明理念不合,却还能融洽依旧,难道真如他所言,当朋友跟追求之间是没冲突的?她觉得自己仿佛进了迷宫,晕头转向不说,还分不清东南西北。
暗叹了口气,回眸一睐,他的脸近在咫尺,她只要转动眼珠就能见到全貌,连他的每根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才发觉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蓦然忆起上次在天桥上,他身体传来的温度,她不觉伸手,动作轻柔地抚上他的额际,随即对自己的举动感到好笑。将手缩回时,手指不小心刷到他的上唇,那柔软触感使她一愣,下意识盯着他的唇看。
这张嘴,曾对她说过不止一次“我喜欢你”。
这想法在脑海中一晃而过,忽然像是触动了哪个慢半拍的感应部门,碰到他的那根手指彷若探入滚烫水似的一热,知觉也变得异常敏锐,他的气息吹拂肩颈处,温热又微痒的感觉好像穿透了皮肤,渗到骨子里去,引发一种莫名燥热。
啊,这样的肢体接触,对并非情人的他们来说,是太亲密了,她不该放任。但为什么在明白之后,她依然狠不下心打扰他的安眠?
她想……那是因为他对自己而言太过特别了。在他这么疲惫的时候,无论在什么处境下,她都不希望自己或是任何外力打扰到他。
这样的心理,就他们目前微妙的关系来说,实在不能说是好啊……
她双手支着下巴,呆望天空良久,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发出一声:“唉。”
第六章
这次的玩具设计展由几所设计学院联合主办,力邀来几位新锐设计师。他们工作室之所以应邀参加,主要是卖人情面,因为主办人之“是他们老板的旧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替明年预计要参展的台北玩具展热身。
由于是初次试办,展览的规模自是远不及台北玩具展,他们工作室也没拨太多人力到场,他算是以客人的身分参加——当然,是携伴参加。
在入口处拿到简章,他的伴立刻在地图上层开搜寻。“你们工作室的摊位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