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胡写,又何必要撕?除非这诗中有你的真心?”他挑着唇角,“我倒是没想到,如今正春风得意的樱妃会有这么凄苦伤感的心吗?”
令狐笑悠然复述着那首小诗,“情字,难懂,好似春花与秋风。总有旖旎,万千风景,花残风败原是空,何必为情钟?”
“我说了,那不过是随手胡写的。”
“喝醉的人往往最爱口吐真言,信笔涂鸦的便是真情了。”他的眸子细细捕捉着她的面部表情,“难道樱妃是怕有一天失宠,所以才会有‘花残风败原是空,何必为情钟’这样的感慨?”
“世间之情最终无非一个‘空’字,我所指的也并非只有男女之情。”她强词夺理,只为了挽回面子,不想被他再看穿下去。
但是这句话却招来他更大的嘲讽,“既然你知道一切都是空,为什么还要和我斗?”
“因为……”她忽然觉得词穷。为何以前和他斗嘴还能打个平手,最近却好像总是落子下风?
“你找我斗,到底是因为我的先人有负你家先人,还是因为你对我这个人有兴趣?”
如此直率的问题,让她几乎招架不住。调整了一下心绪,她故作镇静,“为先人讨回公道是真,对丞阳大人的兴趣也是真。我是很好奇,为何一个家族,一个人可以掌控一个圣朝,乃至三国?”
“然后呢?如今你找到你的答案了?”他噙着那丝冷笑,“我本来是很尊重你这个对手,甚至不惜拿生命去交换和你平等交手的机会。可是现在看来,你实在是承受不起我的尊重。原来你也只是一个会用下三滥手段的小女人。难怪古人说,天下最毒妇人心,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她陡然明白他在指什么,因为那杯原本应该留在偏厅的茶竟然就放在他的手边。
“如果这杯茶我全喝了,或是让宇文柔全喝了,你准备怎么为我们收拾残局?是为我向宇文家求婚,还是替陛下拟一道丞相即将大婚的公告,昭告四海?”
“这茶你不是没有喝?既然事情已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她知道自己现在完全是做贼心虚,在他的咄咄逼问之下只想拔脚逃跑。
但是他像是看透了她的心,长臂一伸,便将桌子对面的她猛然攫住,“你想去哪里?”
“陛下在宫内等我,我要回去。”
“回去复命?”他冷笑,“你想怎样回答?说我没有被迷药迷倒,计穷事败,功亏一篑?”
“随你怎么想,放手!”她的心中越来越乱,脑海中转的居然都是当日在丞相府他卧室内被他强吻的那一幕。当时就是现在这样的感觉,四周的空气诡异,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她和他两个人,而她,无处可逃。
“放手?事到如今,你觉得我们还能放得开手吗?”他已从桌子后面转过来,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端着那杯茶。
“娘娘亲手烹制的茶,自己可曾喝过?”
贺非命惊得花容变色,“你想怎样?”
俊逸的薄唇微微一笑,将那杯茶又饮下一口,然后在她尚未回过神的时候,哺入她的口中,涓滴不剩。
她惊得想将茶吐出来,奈何他将她的唇给完全封住,竟不给她任何张开嘴的机会,同时托住她的脖颈,将她的身子向下一压,那茶水就顺着咽喉毫无阻塞地全部侵入她的身体。
“自中原购来的这种密药,原本还是经我之手送入皇宫,你以为我尝不出它的味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份致命的魅惑,飘在她的耳际,“只是这种药你下的份量不重,所以是缓发的,我也因此才能撑到现在。”
“你……”她此刻才惊醒,原来他并非没有被迷药迷倒,而是故意拖延时间,引她上钩。
“古人有词云:‘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我一直很好奇,这种极尽旖旎之色的文字,如果换作实景会是如何?”
“你可以去找别的女子试……”忍不住瑟瑟发抖,她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思。刚刚进门时就觉得他的眼神不对,还以为是这件事让他生气,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是他在伪装自己被迷药折磨时的压抑。
“别的女人?”
从他的嘴角流淌过的那一抹冷笑是鄙夷吗?
“我要的是可以和我站在一起,让我敬重的对手,可以和我比肩而行的知己,世间有几个女子可以做到这一点?”
她匆匆回道;“或许有很多。”
“但眼前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寻觅了。”
他将她压翻在地,她的身不是冰冷的石板,而她的身体却是截然相反的火烫。那茶明明是缓发的啊,为什么现在她就已经无法抵抗药力的挥发了?
虽然神智已近混乱,但她还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在自己的肌肤上滑过时所带来的颤栗。那与圣皇触摸她的感觉不同,是因为药效的缘故吗?
为何她的心并不推拒?连身体的那些轻颤都仿佛是因为亢奋所致。
他的肌肤和她一样的滚烫,唇舌中还有茶叶的清香,那是在他们被欲火纠缠之时,彼此之间唯一的一丝清凉。因为雨水而涤尽了茶水中原有的苦涩,所以茶香中的甜酸就更像是催情的猛药,助长了他们的沉迷。
“那阕词的最后一句是;‘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在情火燃烧最旺,彼此纠缠不休的时候,令狐笑居然清晰地轻声低吟出这样一句话。
贺非凡睁开迷离的星眸,眼前一片雾气,看不清他的眼,只是含糊地应了声,“嗯?”
“从今日起,你再也忘不了我了。”
他的这句话好诡异,像是带着笑,又不像平时那样笑得她寒彻骨。她只有紧紧抓住他的肩膀,让自己再贴近他一些,仿佛这样就可以看清他的真心。
最怕动心,却还是被他穿透了。
这一句“忘不了”的背后隐藏的是怎样的心绪变化?而不能忘记的人,难道仅仅是她吗?
再后来不知是谁在吟哦,那样的欢悦兴奋,仿佛期待这一刻久矣。
痛总是随快乐而来,分不清到底是快乐大过痛,还是痛大过快乐?
但即使是在神智将要被剥离身体的那一刻,她依然保持了一分清醒,告诉自己——她不会后悔今日之事。
绝不悔!
第八章
偷情,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毒药,让人可以从里到外都化作腐朽,然后重生。
贺非命就是中了这种毒药的人。而与令狐笑那一次被春药所迷导致的偷情,让她在圣樱宫中整整闭门想了三天。
三天中,想的多是她与令狐笑过往交锋的种种,当然还有那一次不受控制的疯狂。她越想越觉得可怕,难道真的是当一个女人把自己的身体交付出去之后,心也随着被强行交出去了吗?
回宫的那天,圣皇曾经急切地追问她事情办得如何,她居然非常冷静地回答,“没有得手。”
她没有表露出应该有的惊慌不安,或是羞愤愧疚。身为皇妃,背叛了自己的丈夫,与别的男人有一夕之欢,若是在民间,她和令狐笑大概会被打上“奸夫淫妇”的恶名遭捆绑起来,丢进河里浸死。
但是……还好无人知。
三天内她没有出门,令狐笑也没有现身。朝廷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他还是照常上朝、下朝、随王议事,好像那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