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非命刚要迈步,却被令狐琪拉了一把,听到他在旁边说;“贺姑娘请跟我这边走。”
她诧异地跟随着他转了几个院子,最终在一间房门前停住。
令狐琪推开门,“姑娘请进。”
走进去,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他带她来这里,因为令狐笑就躺在床杨上。
看来这一场病让他所受的折磨不浅,原本那张逸丽中带着几分阴柔的俊容,总是风神如玉得让人仰慕又畏惧。
但是,现在这个在圣朝呼风唤雨的人,居然如此憔悴无助地躺在这间小小的斗室中,双目紧阖,无声无息。
她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人的手抓了一把,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打了个结,双脚不由自主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我是不是应该高兴呢?”她喃喃低语,“把你打垮是我的目的,但是,这样的胜利你让我怎么能高兴得起来?令狐笑,难道你认输了?否则为何躺在这里一动也不动?
“既然你给了我这么好的情势,我是不会因为自责而丢掉机会。你不在朝中,所有的大小事都必须由圣皇处置,圣皇的耳根子向来很软,别人说什么都认可。所以……如果你醒来,大概会震怒这几日里发生的一些变化吧?我很期待看到你生气的表情。”
贺非命不停地低语,虽然说的都是些让她得意的话,但是语气里却带不出半点笑容。
“不过……令狐笑,我告诉你,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对决方式。你不接招地躺在这里装死,让我挥出去的拳头打不到你,这对我来说依然是不公平,不公平!”
她抱怨了一大堆,把心底的郁闷和愤恨都抛出来,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
啰哩啰嗦地说了一大堆之后,她总算是有了几分畅快的感觉。看到他的被角已经滑开了一些,双手都落在被子外面,或许是内疚之情,抑或是本能的习惯,她抬起手去给他拉被角,不经意间看到他的左手半张半阖,掌心处有点红红的影子,像是有字。
他的掌心中怎么会有字?
她去翻他的手掌,指尖碰到他的手指时,一股冰凉的肌肤触感让她的心底轻颤了一下。还记得那天他救她脱险的时候,声音是冷的,但身体是暖的。怎么如今他的身体都冷得像玉了?
终于握住他的手掌,向外翻起,猛然间,竟是她的手被反按住!
她惊呼一声,转动眸子,看到那两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深潭,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你想做什么?”
他在说话?“你、你不是……”
她明明记得令狐琪说他昏迷数日,还未醒过来啊!
“你醒了?”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已经脱离险境,不由得大喜道;“我去告诉你家人。”
“站住。”他冷冷地喝住她,严判的目光梭巡在她的脸上,语气中有种嘲讽,“你现在这么开心是不是因为我不会早死在别人的手上?”
巨大的怒气陡然涌上心头。这个人说话为什么这么刻薄?难道他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吗?
“是啊,我是这样庆幸的。”为了回应他的冷漠,贺非命不得不用更冷漠的口气来回应,“原来你的确狡诈,什么昏迷不醒,都是装出来骗人的。”
“对你我用不着这样的手段,”他用眼神指了一下旁边的桌子,“帮我把药碗端过来。”
他在使唤他家的下人吗?她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但是看在他毕竟是为了救自己而中毒,勉为其难地将药碗端给他喝。
令狐笑坐起身,从动作上看得出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从来都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已散开,那头黑发披散在肩膀上,让他本来就俊冷的容颜又多了些动人心魄的清柔。
贺非命不得不承认,他之所以能够倾倒那么多贵族女孩儿的芳心,绝不仅仅因为他独揽大权的霸气和算无遗漏的精明神准,单是他这张脸就足以打动人了。
药已经搁在那里许久,温热中带点甜味的药汤应该并不难下咽,但他却喝得很慢,她猜可能是因为毒伤所致,不由得又问;“那个毒……很厉害是吗?”
“如果刺到你身上,你现在应该不会再有嘴巴说话。”他终于将药都喝完,药碗递回她手里,“听说你这几天做了一些有趣的事?”
她捧着空碗,看他这么嚣张的神情和刚才那般虚弱完全是截然相反,顿时猜不出刚才他究竟是在假寐,还是真的睡着了。
“是啊,是做了一些事。”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
宇文家最近有七、八人因为宇文化成及宇文家心腹臣子的推荐而升迁或调任,令狐家倒是有两、三人因为办事不利受到了处罚。
就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在令狐笑这里全无回应,她更坚信他这一次病得不轻。但是,他既然知道这一切,为什么还全无动静?
“我有点累,最近想休息一下,你想做什么就接着做去,反正等我恢复过来也有办法扭转局面。”
他说得很淡,但是骨子里的狂妄还是尽显无遗,她很想挫一挫他的锐气,于是说;“好啊,我也等着看丞相大人如何应对,只是你现在半死不活地躺着,我真担心等你能下地行走的时候,这个圣朝已经不再是你的天下了。”
令狐笑挑着唇角,嘲讽地笑,“你以为凭你,就能毁掉我们令狐家族吗?”他冰凉的手指不知何时捏住了她柔细的下巴,将她的脸拉近了几分,“知不知道那天是谁要杀你?”
这么贴近他的脸,让她的心底有种莫名的慌张,因为双手捧着碗,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向来伶牙俐齿的她就好像舌头被人打了结一样。
她吞吞吐吐地说;“可能是……是你们令狐家的人。”
“哦?为什么这么想?你以为是我故意派刺客杀你,然后还做戏给你看?”
“不是,我是说,是你们令狐家其它想让我死的人。但绝不是你派去的人,你要想杀我早就杀了。”
她终于流畅地说出自己的判断,同时在他的眼中看到某种复杂的情绪,好像是激赏,又或许是讽刺?她说的到底对不对?
“那天晚上我告诉过你一句话,若不能了解透彻人心和人性,你永远也赢不了我。而就你的判断说明,你还不够了解人心和人性。”他幽然说道,“这个朝廷里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你以为你已经看明白了,其实你所看到的只是一个皮毛。我用了八年的时间来建构令狐王朝,你想用一夕之力就摧垮它,那是不可能的。”
“无论如何,我总要试一试。”她尽量让自己不着痕迹地向后坐,藉此挣脱开他的“掌控”。
他的手指本来已将要离开她的脸,却突然向前一伸,将她的头都托住,再一次拉到自己面前,“你知道人心和人性到底是什么吗?它们为什么那么难以掌控?因为……它们太善变了。”
他的黑眸停滞在她惊诧的眼睛里,那抹嘲讽的冷笑带着冰凉的药香侵入了她的身体——他吻了她。
很深的一个吻,深到她的咽喉好像已经窒息,心跳却狂乱到不行,所有的神志都只感受到他这一次侵略所带来的震撼。
原本以为他病弱太久不会有太强的攻击力,结果事实告诉她,她错了。
他的身体是清瘦的,容貌是阴柔的,但是隐藏在他身体内的力量却足以摧城灭国。当她发现他仅用一个深而短的吻就将自己的意志击垮时,她的心中立刻冒出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