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是在暗喻她留不住丈夫的心!女子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右掌重重朝她颊上挥去,撷香来不及闪躲,“啪”的一声,雪白的嫩颊多了五道指印,清晰可见。
热辣的颊感觉不到痛,只有心,深深感到悲哀。同为女人,明明眼前所见,她却不怪自己丈夫寻花问柳,只是谴责她狐媚勾引,这就是世人的眼光!
迎向那像是要当场将她拆吃入腹的狠毒目光,撷香的背脊挺得更直。
“只不过是个婊子,拿什么乔?”那眼神让女子更为光火,锐利的指甲直戳她的肩头。“装什么清高?妓女就是妓女,银两摆在眼前,连爹娘姓啥名谁都忘记,我呸!一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妓女,踏进这里,没的污了这块地!”
“再怎么脏,也比你的嘴干净。”撷香隐于袖下的拳发抖紧握,她何尝不知?污秽不堪的她,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永远无法回头,她可以侮辱她,却不能诬蔑那些为了家人牺牲自己的可怜姑娘!
“你——”女子气得扬起手,又要用力挥下,却被突来的劲风一袭,往后踉跄数步,站定步子,看清眼前多出来的人影,不由得惊叫:“天纬?!”
苍白的脸衬得撷香颊上的五指印益发鲜明,初天纬心一震,却见她抿紧了唇,倔强地别过头去。
“大姐为何动手?”盯着大姐,他冷怒的气焰无形散发,吓得始作甬者陈平更是缩在墙角,完全不敢造次。
“她、她……她光天化日之下勾引你姐夫,看看这散在地上的银票,拿了银两居然随便一间厢房都可以办事,自己淫荡污秽,还敢振振有词……”嗫嚅半晌,初大姐总算找到自己的声音,攻击倾巢而出,却见他眼神愈渐鸷冷,不由得噤口。
初天纬敛回眼神,轻轻抚过撷香发红的颊,低问道:“要紧吗?”
颊上的麻疼感让撷香一缩,然而最让她无法承受的,是那些无情的言语。把自己交给他,贪恋他所给予的温柔呵护,她还来不及考虑未来,可,事实摊在眼前,一切都是她在自欺欺人,没有未来,身为花魁的她融不进他的未来!
“我要回去。”拿下他手中的药包,她转身就要离开。
她脸上强装的无谓,深深刺伤了他。她放心和那唤作品颐的男子共同掌管醉月楼,却不信任他可以为她挡去风雨!
“看着我。”初天纬怒气冲冲地挡住她的去路,执意要她抬头看他。
撷香螓首垂得更低,怀中药包抱得死紧。
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寻常,初大姐脸色变得难看。她还在想陈平哪有那么神通广大,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立刻将人带进府里,原来!
“天纬!”她怒喊,手毫不客气地指着撷香。“你也被妓女迷上了?清醒点,连你姐夫都碰过她,睡过她的人有多少?我绝对不准你带她进这个门!”
初天纬攫住撷香的手,不让她乘隙逃离,他转身面对家人,语气瞬间冰寒。“这宅第是我买的,让你们上京时暂住,不代表你们可以为所欲为。这次不方便让大姐停留,等会儿我会派人将你们安顿到客栈里。”
“你为了这个贱女人赶我们走?!”初大姐尖叫。“二弟是怎么被人害得,你不是不知道!”
“我记得清楚。”冷怒的字汇从齿缝中进出,初天纬瞪向陈平,眼中的恨意让他几乎当场瘫软在地。“若不是性好渔色的姐夫带他到青楼,甚至将二弟弃之不顾,二弟不会沦落到那样的下场!”
初大姐哑口,努力找话辩解:“那是姐夫他有事不得不先离开……”
“你要自欺欺人,我无所谓,但以后我不准他再踏进我这里一步。”初天纬打断她。以往念着亲情忍让包容,却只是让他们变本加厉,他受够了。
“我要告诉爹娘,看你怎么娶她!”初大姐迭声怒喊。“咱们初家世代为官,要他们眼睁睁看你娶一个妓女入门,除非你要他们死!”
初天纬眼一眯,口中轻吐寒霜。“你要敢到爹娘面前搬弄是非,我会让姐夫再无立足之地。”
他的语调平静无波,但那冷漠如冰的目光却将初大姐吓得噤若寒蝉。她知道他说到做到,自己所嫁的丈夫一事无成,全赖娘家和弟弟的支持才能谋得县令之位,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天纬要让他们无法生存,简直是易如反掌。
“走了……”还是陈平识时务,缩着头来拉她的袖。
“好,我就看你怎么跟爹娘交代!”初大姐脚一跺,发怒地跟陈平一起离开。
按下满怀的怒气,初天纬转身面对撷香。“看着我。”
撷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所有情绪隐藏,才抬头看他。
“你没话要对我说?”初天纬心头一窒,他不想看她用这种表情对他。他想将她护在羽翼之下,想用尽心力对她细细疼惜,她却踌躇,难道在她眼中,他真那么没有担当?!
一丝苦涩染上撷香的眼。她怎么可能说服自己会和他有幸福的结果?他有家人,他有亲友,见过她的高官富绅比寻常百姓多太多了,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发现他身边的她,是曾经伴寝无数的撷香。
他述说的美好温馨画面,离她好远好远……忍住泛上眼眶的泪,她低道:“别让撷香污了您的宅第,初爷。”
她竟退回去!在方才两人共享欢爱后,狠狠将他推离,退到比初会更远的境地!初天纬倏地攫住她的肩头,怒声咆哮:“你听她的话做什么?你的清白我再清楚不过,这是我的天地,除了你,我不让人踏进!”
“清白?”练拳嬉笑的画面在眼前碎裂,她讥嘲反笑,滚烫的泪滑落了颊。“今日你让他俩噤声,以后呢?你要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我的入幕之宾太多了,说不定连你爹也……”
“住口!”
他紧紧将她拥入怀中,紧得像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心痛和怒气让他忍不住颤抖。他知道,她顾虑他,宁愿重创自己,也不希望他和家人反目。
他该怎么做才能抚平她惶恐的心?才能让她明白他不怕与天下为敌,只要能为她挡去风雨?
“即使你不是清倌,我也不在乎,我要的是你,水净,我要的是你纯净善良的心……”初天纬在她耳畔哑声低喃,他不曾如此无措过。
够了,有他这些话,她什么都不求了……唇角扬起笑,撷香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我要走了,嬷嬷会担心。”
带泪的笑靥如此凄美,教人拧了心。他握紧她的手。“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将罗刹门这件事做处理,等我,我会想出好的法子,相信我!”
最好的法子,是各自回到原点,回到不曾相遇的日子……撷香咬唇,轻轻点头,不让泪水潜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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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报更的汉子刚走过,梆锣声后又是沉静的夜色笼罩着城。
寻欢贪醉的醉月楼里,在夜的掩映下,带着奢华笑语过后的落寞,华灯光芒褪尽,只余几盏廊灯隐隐闪烁,惹人寂寥。
叩,叩!
抑低的敲门声在这安静的深夜仍稍显清亮。
梳着发的手停了,嬷嬷看向门。“谁?”
“我,撷香。”门外的人低道。
“进来吧。”放下手中发篦,嬷嬷看她推门走入,手中捧着一个小木盒。“新的灯芯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