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有了上等瓷土,她就能一圆梦境,完成那只梅花瓶,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她做了几次都无法如愿。
但是,她知道今天这个难眠之夜不是因为梅花瓶难成,而是因为陆秀廷!
想起白天看到的情景,她又有了落泪的冲动。从小她便很少哭,也没有任何事让她像今天这样感到委屈和忧伤。
心情压抑得几乎难以畅快呼吸,她叹息着披了件外衣,任长发散落在肩上就走出了房间,靠在走道的栏杆上,一如过去几天那样看着楼下的东厢房。
那里,依然亮着灯火。
注视着那淡淡的灯影,她的心更加沉郁。
都五天了,从那天范朝阳在院子里帮她捉蝴蝶起,陆秀廷就不再走近她,也不再主动跟她说话,非说不可时,语气也非常冷淡,好像她仅是他请来帮忙画梅的画师似的。
可是他却对范朝汐和颜悦色,今天甚至还有说有笑地帮她拿东西……想起这件事,她的心又痛了。
这几天与陆秀廷的冷淡相反,范朝阳对她却是非常热络,不仅天天都来看她,还总陪她说笑,当然,他妹妹范朝汐也常跟他一起来。
昨天她的脚终于不再痛了,范氏兄妹就陪她和阿宝去花桥溪划船。河两岸郁郁葱葱的树木野花,果真让梅蕊大开眼界。过去她很少出门,就算出去也是被保护着速去速回,所以这样充满野性的地方对她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而范朝阳风趣的谈吐也带给她不少快乐。
唯一让她遗憾的是,陆秀廷以忙为藉口,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出来玩,而且让她不安的是,当范朝阳每次来找她时,陆秀廷总是很大方地答应了,从来不问一下她是否愿意或者他是否应该相陪,即便看到她与范朝阳在一起快乐地说笑,他也表现得很冷淡,似乎都与他无关似的。
他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态让她很难受,她希望以前的陆秀廷回来,哪怕是那个总爱与她唱反调的浑小子也好过现在这个谦和有礼、冷冰冰的陆四公子!
她想试着走近他,可是她才有所行动,他就立刻消失了,而她的自尊和个性也阻止了她去追他、喊住他。
他冷淡她、疏远她,让她难过,可是所有的难过都比不上今天上午看到的情景伤她的心。
上午范朝阳来了,要陪她去看花桥,当她跟随范朝阳来到大院时,看到范朝汐正提着一只竹篮子从大门外走来,嘴里喊着「陆哥哥」,她正想提醒范朝阳去帮忙时,却看到陆秀廷已经笑着迎上去,不仅热情地接过了那只篮子,还拉着范朝汐坐在石凳上,两人有说有笑的,她甚至还从篮子里取出一件衣服往陆秀廷身上比。
因为院子里太吵杂,她无法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从范朝汐闪亮的眼睛可以看出,她很兴奋,而陆秀廷也很高兴就是了。
梅蕊敢肯定,如果不是有人喊走了陆秀廷,他们还不知道会说多久呢!
「蕊儿,你不要多想,朝汐跟秀廷一向很好。」也许看出她的不快,范朝阳那时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可那话不仅没解开她心中的郁结,反而让她想哭。
「你看不出来你妹妹喜欢秀廷吗?」她克制着烦乱,故作无所谓地问。
范朝阳笑了。「所有花桥溪、盖德镇的人都知道,我家朝汐只喜欢陆秀廷。」
「是吗?」梅蕊心往下沉,很想问:那陆秀廷呢?他喜欢她吗?
可是她问不出来,只觉得心灰意懒。
随后,当范朝阳、范朝汐和阿宝说说笑笑陪着她一起出门时,她耳朵里还是只有范朝汐悦耳的笑声,眼睛里只有她蹦蹦跳跳的欢快身影和拉着陆秀廷比划衣服的模样。
是的,他肯定会喜欢她,范朝汐是个好女孩,漂亮热情,又爱说爱笑,哪像自己这么笨嘴笨舌?她自怨自艾地想,完全提不起玩的情绪。
就连范朝阳一路上生动的讲着那座雕刻着各式各样花卉图案的大桥、为她采摘美丽的野花,都无法引起她的兴趣。
此刻看着脚下东厢房的灯光,她更加郁闷地想:他喜欢范朝汐吗?他为什么不理睬我了呢?
而如果十天前有人告诉她,她会为陆秀廷与别的女子说笑而烦恼时,她一定会以为那人疯了。她怎么可能会因为陆秀廷跟其他女子说笑就生气,他要跟谁去说笑就去吧,她才不稀罕呢!
可是如今看到他跟范朝汐说说笑笑、十分亲密时,她的心却是苦涩的。她不能欺骗自己,她确实因为他跟一个女子说笑,而那个女子不是她而感到烦恼,也因为他冷淡了自己而烦恼,她真的很在意他疏远了自己去亲近其他的女子!
他怎么能这样对待我?!我才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
这个身分让她的心在猛然一跳的同时,也有一股暖暖的热流流过。
没错,我是他的未婚妻,他怎么可以如此冷淡地对待我?
她阴郁地抓起散落胸前的发梢缠绕在指间,困惑不安地看着迷蒙的月亮自问,为何以前没发现他的笑声那么悦耳、他的温柔那么动人呢?又是因为什么他现在突然改变了呢?难道他真的不想娶她了吗?
她越想心情越压抑。人的感情往往就是这么微妙,在拥有某种东西时并不觉得特别,而在失去后,才会猛然醒悟原来自己是那样地珍惜它。
此刻的梅蕊正是这样,当她刻意回避对陆秀廷的感情时,总是想起他的不好,于是她想逃离他;可是当他真的接受了她的一月之约,如今又对她视而不见时,她却感到很失落,仿佛被人遗弃了似的。
而她并未意识到,她早就不再想那个一月之约了。
就在他疏远了她的这几天,她才感觉到自己的目光总在追寻着他、期待着他。
此刻看着楼下那扇映照着昏黄灯火的窗户,梅蕊突然有种冲动,想去看看他究竟在忙什么,还要问问他为何不理她!
来不及将披散的头发挽起,她没给自己迟疑的机会,立时转身下了楼。
第七章
东厢房的工作坊内,陆秀廷正坐在桌前凑着灯火忙碌着,在他面前散放着大小不一、粗细各异的塑瓷小刮刀和一块块洁白的瓷土。
门上传来细微的敲门声,他头都不抬地说:「进来!」
门开了,一阵风吹来,烛火摇动。
「关上门!」他简单地说,仍然没有抬头。
他将一把小巧的刮刀放在火焰上烧热后,迅速切压着他手中的坯子。
关上门后站立在门边的梅蕊看着他,被他专注的神态吸引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工作时的神情,此刻他身穿一件瓷工常穿的大围裙,双手各持刮刀和瓷坯,正专心地在坯子表面压印着花纹图案。
柔黄的灯光与明明暗暗的阴影在他俊秀的脸上镀了一层蒙胧的色彩,使得他看起来更加温柔俊美,此时他那股冷漠之气消失了,也不再疏远和陌生,只有一种令人心跳的孤傲。
爹爹说的没错,他果真是少年英俊!她心里暗赞。
直到刀面冷却,花纹成形后,陆秀廷才拿开刮刀抬起头来。而当他看清来人是梅蕊时,顿时大吃一惊。
灯光下,她美丽得如同由天而降的仙女,秀气的柳眉下那对闪亮的眼眸仿佛两汪神秘的湖水,披散的长发被灯光镀上了一层玄黄。
「蕊儿?」他惊讶地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看着她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找我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