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最令人沮丧的,是无论如何埋头苦追她,结果一见面却是:对不起,我们见过面吗?
这种冰水多泼几次,就算铜皮铁骨也要流鼻水,何况大部分男人的耐心都不算多,这个吃不到,换个容易吞的就是了,何必搞得自己伤风感冒又肺炎呢?
于是,在碰了几次灰之后,那些追求者自我解嘲地摸摸鼻子就不再出现了,甚至于一些朋友们也不太喜欢来找她。试问有谁喜欢一见面就得先来个自我介绍,才能得到对方一声:哦——原来是你喔!
难道在她的记忆中,所有有幸参与她往事的人都是无面人吗?
总而言之,跟她作朋友太累了、追她也太累了,现代人讲究的是效率,谁有那么多时间与耐性和她研究人际关系历史?所以,追求她的人所剩无几,好友也没两三个,结果就只有这些看着她长大的老邻居们能以疼惜的心来关怀她了。
“啊!有了!”佟心蕊突然猛弹一下手指。“周妈妈,对吧?”
瞧着她那副得意劲儿,周妈妈真是有点啼笑皆非。
“是啦,是周妈妈没错。”周妈妈叹道。“真不简单,这次好像比上次用的时间更少了哩!”
佟心蕊不好意思地憨笑了下。“周妈妈,别这样嘛,你知道我就是记不住人的脸嘛,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每个人的眼耳口鼻好像都长得差不多,也没什么特征好分辨。就好像周妈妈你走在大马路上,我就不信你对每个经过的路人都记得住他们的长相。”
间言,周妈妈不由猛翻个白眼。
“阿蕊啊,我从小看你到大,至少三天两头就碰一次面,就是呆子也认得了,你还好意思跟我这么说!”
“对啊,对啊!”佟心蕊还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我记得周妈妈的样子了嘛,不管到哪儿碰上,我都记得耶!”
周妈妈更是连翻白眼。
“是喔,是喔,记得我的样子,就是记不起来我是谁。”
佟心蕊吐了吐舌头,忙道:“好啦,好啦,下次一定会一见面就记起来了啦。”她说着往自己家后门走去,顺口问道:“周妈妈,你刚刚问我什么?”
周妈妈帮她提来装满速食食品的袋子,让她腾出手来拿钥匙开门。
“你妈妈的事都处理好了?”
“都好了。”
佟心蕊偕同周妈妈经过晾衣的后院,再开门进入三十多坪大小的屋内,客厅和餐厅、厨房是未隔间的开放空间;左边则有两个房间,中间隔着浴室,另一个房间在右边后方;最前面还有一个窄小的私人花圃空间,连着宽敞的中庭。
将所有的东西往陈旧的沙发上一扔,佟心蕊便摊在另一张单人小沙发上不动了。
“妈妈的骨灰按照她的愿望洒到海里去了,首饰和房契都放到银行保险箱里,又写了一封信告诉爸爸我处理的情形……”她耸耸肩。“虽然我觉得实在没有那个必要。妈妈快过世时,他连通电话都舍不得打,他又哪会在意我如何处理妈妈的骨灰呢?”
周妈妈自行落座并叹了口气,这是人家的家事,她实在不好说什么。
“你真不去找你爸爸吗?”
懒懒地合上眼,懒懒地开了口,佟心蕊简洁地答道:“不去!”
“可是你妈妈临终前一再交代要你去找你爸爸的不是吗?”
可爱地皱了皱鼻子,佟心蕊不太满意地说:“那是因为妈妈还把我当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忘了我下星期就要到美国去了吗?其实如果不是妈妈的情况紧急,我早就去报到了。”
周妈妈蹙眉。“可是,阿蕊,你才二十一……”
佟心蕊纤巧的下巴傲然一扬。“成年了!”
周妈妈看了她半晌,而后无奈叹息。“好吧,那……你爸爸以后还会按时寄生活费给你吗?”
“我怎么知道?”佟心蕊依然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就算他寄来,我也会退回去。以后我要自己养活自己,才不用靠他呢!”
周妈妈闻言,凝目审视她片刻。
“你恨你爸爸?”
“恨?”佟心蕊失笑。“周妈妈怎么会那么想?”
“否则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也不愿再接受他的金钱?”
“因为我们分开太久了。”佟心蕊说着,缓缓脱下仍然潮湿的运动鞋和袜子。“从妈妈带着五岁的我离开美国的爸爸回到台湾开始,爸爸就从没有来探望过我们,也没有电话或信件,唯一的联系是每个月定时汇来的生活费。老实说,我对他实在没什么感觉……”她靠回沙发背上,吁了口气。“就像是个陌生人一样。我不懂我还特地去找他干什么?既然我自己养得活自己,又为什么要依赖他?”
“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周妈妈迟疑了下。“断了和你爸爸的联系?”
毫不犹豫地,佟心蕊猛一点头。“没错!”
周妈妈蹙眉。“还有你哥哥?”
“哥哥?”佟心蕊沉默片刻。“我……不知道,他……每年都会寄生日卡和圣诞卡给我,我想或许他还记得我吧。”
“所以?”
又沉默了会儿,继而习惯性地耸耸肩。
“以后再说吧。”佟心蕊轻快地说。“只是卡片问候,我想他也不希望我去麻烦他吧。”
看佟心蕊倔强的神情,周妈妈知道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便自动改变了话题。
“下个礼拜几动身?”
“礼拜一。”
周妈妈又蹙眉。“那么快?手续都办好了吗?”
“早就办好喽。”佟心蕊说着,把脚放直搁到矮桌上。“妈妈还没住院前就都办好了,只是碍着妈妈的情况不好,我才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应聘。结果妈妈的情况却突然恶化,而且短期间内就走了,自然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周妈妈摇头,同时起身。
“那好吧,就这样了,反正你一切都计划好了,大概周妈妈说什么也没用了。你还是赶紧去洗个澡吧,瞧你……”她上下瞥一眼。“全身都是盐巴,居然还这么若无其事。”她又摇头。“还有什么事要帮忙就来找周妈妈,记得周妈妈家在哪里吧?”
“拜托,周妈妈,我只是记不住人的长相而已嘛。”佟心蕊也跳了起来,光着脚送客出门,右手大拇指顺便往右一比。“右边隔壁再隔壁,对不对?”
“喔,很好,可是……”周妈妈调侃地瞅着她。“你不会在周妈妈帮你开门时,说一声:啊,对不起,我是来找周妈妈的,请问周妈妈在家吗?”
“周妈妈!”佟心蕊尴尬地娇嗔。“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你还提!”
周妈妈颔首。“好,还记得自己做过这种模事就还有救。”
“周妈妈!”
“好,不说了,不说了,记得有事一定要来找周妈妈,要不到七楼找柯妈妈也行。”
“知道了,知道了啦。”
送走周妈妈,佟心蕊回到客厅,站在以前嫌小,现在却显得有些空旷得可怕的空间中,她楞了半晌,而后以一贯的乐观态度接受了从此后她就是孤独一人的事实。
“好,就是这样了!”她叫着,往自己房间跑去。“洗澡去也,再睡个大头觉,明天就可以开始整理打包啦。
就如所有中庭大楼一般,世纪广场靠大马路那面的一楼都是店浦。有店浦当然就会有很多空纸箱,既然是老邻居,佟心蕊很快就要到所需要的数量。
午后时分,上班的上班,睡午觉的睡午觉,偌大的中庭空无一人,佟心蕊小心翼翼地推着借来的推车,将一整车叠成一片片的纸箱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