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他老人家在别处还有事儿忙着哩,我是带了一个和家人走散的小弟弟回乡来寻亲的。”身材瘦高挺直的羊尾巴露出一口整齐健康的白牙,笑着对捡饭儿解释。“不过,那小鬼头在路上也不知道跟人乞了些什么玩意儿吃,现在正跑去向人家借茅房拉肚子哩!”
仍然蹙锁着眉站在捡饭儿身旁的傅隐睿,轻声地咳了咳,提醒捡饭儿也该对他说明一下,面前这乞儿模样的“男孩”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啊,二师兄,我见到羊尾巴实在是太开心了,竟然都忘了应该要先替你们相互介绍一番。”捡饭儿歉然地向傅隐睿笑了笑,继续解释着:“这个羊尾巴和我一样,也是乞丐干爹收的干女儿,在找还没有随师父一同上铁猴山前,我们是一起讨饭过活的一家人,算来也是吃同一锅饭长大的姐妹呢!”
捡饭儿掉转过头去,再向羊尾巴笑意盈盈地说着:“羊尾巴我同你说,这位就是我的二师兄傅隐睿。
前几年乞丐干爹和你上铁猴山来探我时,不凑巧隐睿二师兄不在山上,所以你们才会没碰过面。”
事实上,在未与傅隐睿一同下铁猴山到凤吹山庄之前,就连捡饭儿自己和他几乎也像是不熟悉的陌路人一般呢!
干女儿?姐妹?
原来是个女孩儿。傅隐睿突地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微微缓和了脸上僵凝的线条,向羊尾巴点头示意。
为了疏散那股隐藏在自己心中的尴尬,他莞尔地开口问道:“你们都是姑娘家,但是你们的干爹怎么净替你们取了些怪名字?”
闻言,捡饭儿和羊尾巴相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噗哧一笑。
“其实羊尾巴的名儿是很好听的,她本姓杨,名儿唤苇苇,是芦苇的苇字。只是乞丐干爹常说,小孩儿的名字要唤得越低贱才会越好带养,所以他才会故意那样唤我们的名字喽!唤都唤了那么多年,一时之间也没办法改过来呀。”
“羊尾巴,你不是说带了个小弟弟一同来这镇上的吗?怎么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却都还没瞧见有哪个小弟弟回来这儿找你呢?”捡饭儿疑惑的询问着羊尾巴。
“嗯,我也正在纳闷那个小鬼头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见人影。他该不会是拉得虚脱,厥在哪户人家的茅房里了吧?”虽然嘴里叨念得不客气,但是羊尾巴灵动的眸子里却掩不住忧心。
长年和丐帮里的乞丐们生活在一起,她的举止言行总是比寻常姑娘家少了点优雅,多了分粗鲁。
“要不要我们帮你一起去找人?”捡饭儿回头看看傅隐睿的反应,见他没有显现出反对的神色,她便继续转头询问着羊尾巴:“那位小弟弟长得什么样子?今年有多大了?穿什么样的衫子?唤什么名儿?我这儿有瓶我下山前大师兄给我的驱虫凉草油,等一会儿找着了那位小弟弟之后,你记得给他抹抹肚子,这会让他觉得舒服点的。”
长年交情,羊尾巴也不与捡饭儿多客气些什么,点点头后便将凉草油收进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袋里。
“那个小鬼头长得黑黑瘦瘦的,个儿不高,大概到我的腰眼儿。”羊尾巴担忧地拧着眉比比自己的腰部,再接着说:“今年八岁应该有了,穿件靛蓝粗布补丁的衫子,名儿就唤锅子铲。”
傅隐睿已经不想再深究她们口里的“锅子铲”,名字是从何而来了。
“咦?”捡饭儿眼尖地瞧着对街,“羊尾巴,你看看站在那个豆汁摊旁正向咱们招手的孩子,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锅子铲呢?”
“啊!对对对!没错,就是那个臭小鬼头!”羊尾巴狠狠地、远远地瞪了那个让她好生操心的锅子铲一眼,回头对着捡饭儿说道:“在起程到这风河镇来之前乞丐干爹告诉过我,说你近日之内会上,凤吹山庄去给那个公治什么的老头子送贺礼,我也是要上凤吹镇去和乞丐干爹会合,所以咱们就那时再见吧。”
话尾一落下,也没等捡饭儿回答她,羊尾巴便迈开那双包裹在补丁长裤下的细瘦长腿,向正在对她探手的锅子铲急急跑去。
“嘻,性子还是像从前那么急。”捡饭儿看着瞬间没入人群的羊尾巴,摇头窃笑着。
傅隐睿并不搭话,但对于捡饭儿在羊尾巴背后偷偷取笑人家性子急躁,却不认同地低笑了起来。
“二师兄?”捡饭儿见到傅隐睿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常出现的笑意,不由得略显惊讶和疑惑。
“你那莽撞的性子,也没逊色你的姐妹几分,倒还敢笑话别人?”傅隐睿眼眸含笑地睨着捡饭儿,解开她大眼里的疑问。
被傅隐睿三言两语地揭了底,捡饭儿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嗫嚅地解释道:
“怎……怎么会呢?我应该没有羊尾巴那么急性子的,我……我……”她抬起眼份偷觑了傅隐睿依旧闪着笑意的眸子一眼,只好心虚地又垂下颈子小声的承认着:“呃……好像是也差不多啦。”
即便是铁打的男子汉,也经不起露水三天两头的侵袭而不会生病,更何况捡饭儿还是个姑娘家。
所幸在傅隐睿精心计算行进的时间和路程之后,他与捡饭儿便没有再错过宿头,就算是没有客栈可投宿,也能够寻到民房借宿。
就在凤吹山庄庄主公冶行鸣寿辰的前一天傍晚,他们两人总算是及时抵达凤吹山庄所在的城镇内,并且正设法找到尚有空房的客栈投宿歇息。
但是,因为由各方前来祝贺公冶行鸣寿辰的武林人士太多了,是以城里的几间客栈早已客满了。
正当傅隐睿与捡饭儿疲惫地再一次询问另一家客栈的掌柜,也再一次拧眉对着掌柜会带歉意的笑脸之际,忽然有个方头大耳身着锦衣的黑脸汉子,边冲下楼来边扯开嗓门大声地嚷嚷着。
“喂!掌柜的,快快快!我要退房!”
捡饭儿眼角一瞄,见那横眉竖目满脸大胡子的粗汉,却穿了一件不合身的鹅黄亮缎文士锦袍,怎么瞧就觉得怎么怪。
那锦衣汉子身上的衣裳袖子太长,肩领却太紧窄,原本该长及小腿肚的袍子却仅垂至膝头,脚上一双福字图案的厚底红棉布鞋,整个人看来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这位大爷,您才订房没一盏茶的工夫,怎么这会儿就要退房了呢?是咱们这小店有哪里服侍得不周到,让您不满意吗?”掌柜的搓搓手掌,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生怕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眼前这看来不好惹的恶煞,恼得他一时不痛快,恐怕就要拆烂了客栈里的每一块木头。
凤吹山庄公冶老爷子每年即将庆贺寿辰前,城里就会涌进成堆的贺客,这黑白两道、武林商贾的各派人马!虽说是替城里带来了蓬勃的商机,却也隐藏着大大小小的潜在麻烦。
就好比说,两路挟有宿怨的人马不凑巧地就这么在街上狭道相逢了,那时倒霉的可不止是那些抡刀带枪的闹事者,最受无妄之灾的莫过于就是他们这些做正当营生、过规矩日子的当地老百姓了。
如果只是烂椅坏锅的也就罢了,怕只怕卯足劲道恶斗的众人马,手起刀落一个不经心便要误伤了城里的人命,届时小老百姓们找不着门路索赔,那才真是霉上了天哪!
笑皱了满脸深深浅浅的刀疤,锦衣大汉生怕没人分享他的开怀似的,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拍拍掌柜细瘦的肩头,神情快活的拉开嗓门大声说道:“刚刚大爷寨里的三弟派人传了个消息给我,说是大爷半年前抢回寨子里的十四姨娘,已经替大爷生下了第一个宝贝儿子。这天大的喜事,大爷怎么能不赶回寨子里去庆祝、庆祝?”他喜不自禁地哈哈大笑几声后,又接着说:“这会儿,公冶行鸣的寿宴哪比得上我那宝贝儿子的生辰重要?掌柜的你说说,大爷我是不是该退房,好快马赶回山寨子里去抱抱我那宝贝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