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下小纸,速速折成一朵莲花投入砖炉里,火苗吞没白色莲办,中心有个金色小粒燃着久久不灭,仿佛荣美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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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一路婉蜒,辰阳专注开车,陷入长长的沉默。
旭萱看着窗外山夕,泼金似地拂过蒙白芒草,思及情为何物教人生死相许的荣美,还有身边行事难以捉摸的辰阳,也安静无语。
车子到达平地小镇,跨过一段火车铁轨,两条省道在眼前分开,直走的是台北,右转的是桃园。辰阳加足马力,箭疾般往台北方向开。
“喂,你走错了,我爸爸工厂要右转。”她提醒说。
“没走错,我突然想到有事要办,必须直接开回台北,你爸爸那儿待会打个电话就好。”此刻辰阳不想将她送回去,只想长路无尽往下开,因为心中太多困惑只有她能厘清。他又说;“你爸爸应该更高兴才对,他千方百计不就是要制造我们独处的机会吗?”
“我爸爸才不会做这种无聊事!”她又维护。
“是吗?我可不是傻瓜,知道你爸爸欣赏我,拉拢我的手腕也超过一般。若我猜测没错,早从基隆相亲那次,表面上是宜芬表姑热心做媒,事实上是你爸爸一手主导的,对不对?”
“颜辰阳,如果你要开始羞辱我,我宁可下车走路!”她抗议。
车子减速下来停在省道旁,望出去是秋收的农田,金黄稻穗一半已割一半累累,两只白鹭鸶身姿优美低低飞过。
“我不是羞辱,只是有太多疑问,想把事情弄清楚,我痛恨别人在我背后装神弄鬼,懂吗?”他紧盯她说;“告诉我,你爸爸是不是一心想攀附我颜家,钓我这条大鱼当女婿?”
措词更粗直了,一副不说明白他就不开车的样子。
“什么攀附、钓大鱼的,真难听!”她脸烫热起来,勉强说;“我爸爸是真心欣赏你,把你放在他女婿名单上第一名,就像我是你祖母选媳名单上的最后一名,如此而已,你满意了吧?”
“你不是最后一名,不在前三名就是了。”辰阳一抹诡笑,踩下油门,他们又顺畅回到省道上。“至于我,不只你爸爸,我是很多人女婿名单的第一名,这点我很清楚。”
超级自负又自大,她不想回话。
“我的疑问是,既然要钓我,为什么没有遵循你爸爸的计画?第一次骂我讨厌没礼貌,第二次承认会心向娘家,你不知道这样钓不到我吗?你爸爸难道没教你要谄媚讨好我?”
“我爸爸才不教我这些!”果然采矿人家粗鲁兼无文,她辩驳说;“没错,他是很想要有你这样的女婿,也拜托宜芬姨帮忙过,就这样而已,一切决定权仍在我,如果没有感情,他绝不勉强。”
“谁说这与感情有关?从头到尾不就只有金钱利益吗?”
“从头到尾就只关感情!你若真爱一个人,就会思他所思、想他所想,怕他伤心怕他痛苦,愿意为他付出所有一切,生命、财富、名利皆可抛,只要他幸福快乐!”冒出这些字句,旭萱也吓一大跳,这是爸妈之间深浓的感情。
“别拿这种东西来荼毒我,你直接说要我颜家金钱,我们或许还有商量,但用感情来伪饰,就怎么也谈不下去了!”他猛斥。
“我们从没要颜家金钱,或什么攀附之类的!”她稍激动说;“老实告诉你好了,我爸爸一向以我妈妈健康为重,‘远成’和‘合祥’都是次要,公司真没有了,我们清简生活也能过下去。但爸爸毕竟是男人,总想把公司传给儿子,而我弟弟还小,他又想找个能力强的帮手,多年来能让他看上眼列入女婿名单的,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你一个,真的不关金钱!”
“所以,你们不要我的钱,只要我的人?”他发怪声。
“也不见得要你的人,我爸爸欣赏你,但我妈妈中意的是别人!”她忍无可忍豁出去说;“我妈妈认为我不适合嫁生意人,我学公共卫生,嫁给医生志趣相投最好,因此她看中一位曾替她诊治的简医师。那位简医师出自普通家庭,没财没势却是人好心好,可保我们全家身心健康长命百岁!”
竟还有对手?他如当头一棒说;“你也和那个……简医师交往?”
“没有。目前我爸爸说服我妈妈,先给你机会,如果行不通——”
“先给我机会?”辰阳脸都绿了,这是哪国语言,应该是他给她机会吧?这乍来的混乱,方向盘一歪差点擦撞到另一辆车子,他又问;“那么你呢?你是喜欢我,还是那个简医师?”
“我谁都不喜欢!”她抓紧座椅说;“喂,你开慢点好不好!”
“你也和那个简医师出去约会吃饭吗?”
“没有!我根本不想和任何人约会,我告诉爸妈我一个人就可以照顾弟妹和整个家,不需要外人,他们总是担心!”他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她急地高声说;“颜辰阳,你慢下来!万一弄个什么意外,伤了你这宝贝金孙,我怎么向你祖母交代!”
这还差不多,她至少知道他的重要性和独特性,不是那个姓剪什么刀随便列在一起的路人甲乙丙。
车子暂停在右侧路旁的空地,辰阳下车走向一排暗矮商店,买了一瓶冰镇汽水,咕噜噜灌下喉想浇熄浑身的燥热气,喝太急了没几口就呛流出来,湿了大片昂贵衬衫。
惊魂未定的旭萱,见他弄得一身湿,好端端的两个人偏在这荒郊公路上比狼狈,抑不住怒火说;“颜辰阳你听清楚,我第一次骂你讨厌没礼貌,是因为你真的讨厌没礼貌。第二次承认心向娘家,是因为明白你的狂妄自大、夫家为尊,不可能是爸爸期望的好帮手。理念不同,一切到此为止,不是都说好划清界限不相往来了?今天爸爸请你来接我,是我们不对,但脚长在你身上,你大可一口回绝不来,又何必来了之后一直说我们要……钓你,真叫人受不了!”
“好个脚长在我身上!”听完她长篇大论,他并没生气或变脸,只回一句后又说;“很高兴那个坦然率直的旭萱又回来了,我实在不喜欢海鲜宴上那个心机深沉的旭萱。”
“心机深沉,谁比得上你?”她声音带着倦意。“把事情讲明白,自然就坦然率直了。”
“解个渴吧,你看来快昏倒了。”他把手中的汽水递给她。
旭萱下意识接过汽水,喝了几口才醒悟全是他的味道,忙又递回。
取回汽水,他直接就着她的唇印处全喝光光,突然又问;“你说没有感情,你爸爸绝不勉强,所以……你对我没感情,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颜辰阳!”她用力瞪他。“一切到此为止,别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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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到此为止,事情已说清楚,为什么他内心仍有怅惘?为什么对旭萱不能像对柯小姐一样水过无痕不牵念?又为什么随便一次偶遇都要来个浪高八尺打翻船?真能从此和她划清界限不相往来吗?
祖父生前常说的,做你应该做的事,不是做想做的事,千万不可感情用事,才能避免错误的判断——辰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