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语打过去,对方很快有了回应:不能。
他微叹口气,「再问对方,什么样的条件才肯休战?」
那边的回答:令狐一族退出朝堂,圣朝事务交由三国分管。
他只好苦笑,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也就不必再去问令狐笑的意见了。那么,接下来又该如何?
他还在斟酌的时候,对方却先打出旗语:你方何人出阵?
令狐九让旗官打出自己的名字后吩咐手下,「给我准备一条快船,我要过去。」
其他将士吓了一跳,「九少,这样的大海作战,你要是坐小船过去,就算不被大浪打翻,只怕也要被对方的乱箭射死了。」
「无妨。」他不顾众人的阻拦,毅然跳下快船,向着黑羽龙盈所在的军舰驶过去。
黑羽这方大概也没想到他会单人前来,站在船头的黑羽龙盈突然扑到前面的栏杆旁向下看,她身边的黑羽文修和黑羽言武一左一右将她抓住,以防她因为船身颠簸而掉入水中。
三个人似乎在船头争执着些什么,然后黑羽文修也上了一条快船,向他驶来。
当两条小船在海上对峙的时候,令狐九的心头有些倜怅和失望。他本希望黑羽龙盈能亲自前来,哪怕下一刻就刀剑相向,他也希望能再和她说一句话,或是再近距离地看她一眼。
如今,来的是黑羽文修,向来牙尖嘴利的他此刻更是一副傲然冷漠的表情。
「令狐先锋,先要恭喜你高升了。」他说道:「此番你从我黑羽国逃出,损失了几名手下居然还能升职,真不知道令狐笑的赏罚标准是什么。」
「她还好吗?」令狐九看向黑羽龙盈,只见她在船上低垂着头,不再看他。
「多谢你还记挂着女王,不过我可以坦白告诉你,女王对你的过份袒护已经让黑羽众将士非常地不满。你问我女王好不好?我告诉你,女王如今有麻烦,而且是大麻烦,而这一切全都是拜你所赐。」
令狐九的心揉在一起,「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黑羽文修哈哈笑道:「我希望你怎么做?我要是说,我希望你死,你肯去死吗?」他的眸光一寒,「只有你死了,女王才好向所有人交代,说她对你没有徇私,没有因你一人而坏了我黑羽国数百年的大计!」
令狐九问:「这也是她的想法吗?」
「女王的想法并不重要,我来只是要告诉你,上了战场,我们就是敌人,不用把你那副情深似海的表情拿出来哄骗女王,今日的结局只有两种,你胜我败,或是我胜你败。」他说完这番话就驶船离开。
令狐九的船工问:「先锋大人,我们也回去吧!」
令狐九沉默了一阵,突然仰起头,对站在军舰船头的黑羽龙盈大声道:「前生无缘,来生无份,生既无欢,死有何惧?」
黑羽龙盈猛地抬起头,有些惊诧地望着他,连嘴唇都在颤抖。
回到军舰上的黑羽文修听到他的话,冷笑更深,从身边士兵手里要过一副弓箭,举到黑羽龙盈的面前。
她一震,怔怔看着那副弓箭,许久不接过,直到黑羽文修又说了些什么,她才咬了咬牙,将弓箭拿在手中,箭搭弓上,一转身,瞄向令狐九!
令狐九船上的船工吓坏了,拚命将船划回去,令狐九只是淡淡地笑,无奈地笑,迎视着她的箭镞,一动不动。
海上的风浪,船只的颠簸,颤抖的手……黑羽龙盈的脸色已经越来越苍白,令狐九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有多激烈。
眼看他的船将要回到军舰边,一旁接应的船只立刻划过来挡在他所乘快船的前方,意图遮挡住他的身形。
就在此时,黑羽龙盈手中的箭呼啸飞出,射向令狐九的背影。
而令狐九就像背后还藏着一双眼睛般,唇角动了动,脚步微移,在众人间改变了自己的位置,那支原本因为船移人走而射偏的箭就这样穿过层层防护,结结实实地射进他的胸口!
船上船下惊呼声一片,令狐雄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用自己的身体去迎接敌人的暗箭。他从大船上跳下,抱住令狐九已经受伤的身体,连声急呼,「快叫军医来!准备快船!」
圣朝这边的慌乱并没有让黑羽国找到可乘之机,自四面八方俏无声息来到的舰队,足以让骄傲的黑羽海军大吃一惊。
那些舰队上或挂着金城的旗帜,或标着玉阳的名号,已将黑羽舰队团团包围。
沉沉黑云,无声无息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谁也不曾留意从何时起,天际的如血残阳已经提前染红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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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九很久没有病得这样严重了。这一场大病来得突然,并不仅仅因为那一箭的伤势严重,还因为海上的冷风和心中的郁火交缠在一起,在半个时辰内就让他濒临生命垂危的边缘。
但他一直没有昏厥过去,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周围慌乱的呐喊声,听到令狐雄连声埋怨,「你为什么不躲啊?这下子我可怎么和丞相交代?」
他的视线模糊,但是唇边却挂着笑,「没关系,他会明白的。」
是的,令狐笑应该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
当他被送到太医院的时候,他听到令狐笑的声音,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把箭拔出来会伤到他的性命吗?」
太医回答,「这箭虽然深,但好在没有射到心肺等关键部位,丞相放心,一会儿下官为九少用上麻沸散后就可以拔箭了。」
「就这样拔箭,不用麻沸散。」令狐笑的声音飘飘摇摇,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要让他永远记得这次的痛!」
太医大概是听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嗫嚅道:「只怕这痛会让九少受不了。」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痛吗?」
令狐九睁着迷蒙的眼睛,轻声一笑,「七哥说的对,就这样拔吧,我可以的。」
拔出这一箭何止是一个「痛」字可以形容得尽?那简直如挖心裂骨一般,连周围的太医和捧着水盆白布的婢女都别过脸去不敢看,而他只是闷哼一声,咬紧牙关,没有痛呼出声。
他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听着所有人渐渐从身边离开,床前似乎只留下一个人,他才努力睁大眼睛,看清那个人。
「七哥一定在心里痛骂我吧?」他气若游丝。
令狐笑俯瞰着他苍白无色的面孔,反问:「我为什么要骂你?你以一箭的代价换得战役暂时的平静,我应该感谢你肯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战役平静了?」他有点吃惊,「黑羽退兵了?」
「大军压境,如果无功而返他们颜面何在?只不过现在是骑虎难下,进也不行,退也不是,此刻应该还在船里商议对策。」
「七哥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令狐笑似笑非笑道:「这已经不是你操心的事了,在你休养好身体之前,我保证这场战役可以全面结束。」
「小情……别伤害她。」
令狐笑幽冷的眸子闪过寒星点点,「她伤你这么重,你应该恨她,而不是还想着为她说情。更何况,她敢伤我令狐家的人,就要等着付出代价。」
令狐九心中一惊,双手撑床想坐起身,但是伤口如撕裂般地痛,让他不得不又跌躺回去。
「七哥,你曾经说过,家人有欠于我,会卖我一个人情,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