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锋一转,「不过我要跟你说对不起,因为我还没有问过你的意思,也许你的心情和我并不一样,也许你想嫁的并不是我这样的一个人。」
她使劲摇了摇头,挂着泪珠的笑容浮现,她的食指转而在地面上写出一行字
从小也没有什么人爱我,谢谢九少让我知道人间还有爱的存在。
令狐九端详着她的字,虽然潦草,却跟平时的歪七扭八有很大的不同,忽然想到令狐笑以前说过的话——
「她的字写得这么难看,措词也很粗俗,但是文中却偶尔会有讲究的词汇出现,这说明她可能是在拚命掩饰自己原来的笔迹和文笔。」
他默默地看着那行宇,慢声道:「这一年里,你的字和文都进步不少呢!」
小情大概是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她用鞋底飞快地抹去那行字。
他一笑,拉过她靠在肩上,「擦掉多可惜,我很喜欢你刚才的那句话。」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但是呼吸很急促,似乎有沉重的心事压在心中。
「小情,你不用担心家里的事,反正我自幼不得宠,也没想过要娶个官家小姐来配我。」
小情的手指又在他掌心画着。
不,九少再不得宠,还是少爷,不可能私配奴婢,老爷知道要生气的。
令狐九笑道:「你心思真细密,也很懂得为我着想,不过,我还是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好啦,我们不想它,这里真是清静,如果七哥在眼前,我一定要再好好谢谢他。」
她想了下,以手代笔写下:七少为什么那么厉害?人人都怕他?
他回答,「据说当年有个天官观测天象,说令狐族在我们这辈会出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左右一朝三国的命脉,他还推算出此人的生辰八字。」
那么,这个人就是七少?她飞快地在土地上画着与他交谈。
「是。其实也不仅是因为那天官的预测,七哥在众兄弟中的确是最出类拔萃的,别人难及他的心眼儿万一,日后封王拜相都是可预期的,所以全府都怕他。」
她叹口气。
「为什么叹气?怕七哥再为难我们?还是想起他罚你跪的事?其实七哥这个人我也觉得奇怪,看起来冷冰冰没情意的,骨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等了许久,小情再没有写字,他问:「是不是困了?要不然你先回去睡吧?」
九少不睡吗?她书写的动作比刚才要迟钝,看起来的确是倦了。
「我还有点公文要看,明天要写信给七哥,不着急呢!」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个传令小兵从马上跳下,跑到门口叩拜,「参见九少。」
令狐九认出他是令狐雄的手下,奇道:「这么晚了,将军那里有什么事情吗?」
「是上陵那里发现一伙盗墓的匪类,将军已经赶过去了,将军命小人来通知九少,说匪类已经全数抓到,九少是否要过去听审?」
令狐九惊道:「竟然有人敢盗王陵?我这就去。」
小情赶快从屋内抱出他的外衣。
他柔声交代,「你先去睡吧,也许我要在上陵待一夜,明天早上才回来。」
她帮他穿好外衣和棉裘斗篷,在最后帮他系带子的时候,手指动得很慢很慢,像是费了很大的劲仍系不好。
他低头看她的眼睛,「有心事?」
她摇摇头,避开他的目光。
「那就早点休息吧!」他干脆自己一边系带子一边向外走。
走出大门时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她还靠在门边,静静地伫立着,凝望着他这头。
虽然距离很近,但那一刻他有种错觉,似乎她站得很远,远在一个他触及不到的世界。
但是很快他就甩开这种情绪,对于还年轻的他来说,不愉快或是困惑都不能干扰他平静的生活,他从不为它们费神。
生活的路在脚下延伸,他,从来都只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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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类并不如令狐九想像的多,只有三、五人,但是盗窃王陵乃滔天大罪,按照惯例,他们应该即刻被押解至王都,但是当令狐九看到这群连棉衣都破烂不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盗匪,也不由得生出怜悯之心。
若非走投无路,谁甘愿冒着杀头大罪来盗墓?他问了几个人的来历,才知道他们是上陵周边的穷苦百姓,因为得罪了有权势的人,失了房产土地,迫不得已才来盗墓想换取过冬的口粮和棉衣。
令狐九听完一直处于震惊之中。身在贵族,他只能从书本上去了解穷苦人民的生活,很少得以亲身接触。小情虽是一个实例,但是比起眼前这些人,她总算得到他伸出的援手,也算是万幸。
他不由得震怒地问:「你们到底得罪了谁?」
其中最年长的一个吞吞吐吐地说:「是,令狐家的小姐。」
他一怔。竟然是令狐家的人?再问:「叫什么名字?」
那人像是很害怕,再三追问才勉强说出,「只知道她手下都叫她『琴小姐』。」
原来是三姊!令狐九陡地拧起眉心。他是知道三姊在家向来跋扈嚣张,没想到她在外面也是如此的作威作福、欺压良民,于是拍案喝道:「真是可恶!」
几名盗贼还以为他是在骂他们,连忙磕头说:「小人知错了,请饶小的一命!」
他叹了口气,走下来亲自将其中年长的那位扶起,「这件事是令狐家对不起你们,既然有冤,应该到官衙去申诉,万万不该盗窃王陵,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令狐雄在旁边笑道:「九少真是个心地单纯的贵公子。难道你不知道这圣朝中若有官员一千,至少有四百是令狐家的人,还有三百是与令狐家有亲,再有三百也要看令狐家的脸色办事,你让他们找谁去告状?」
令狐九再次愣住,眼看着面前几个脸色如土的贫苦之人,只能长叹一声,对令狐雄说:「将他们送入大牢虽是无可避免,但麻烦你差人给他们送些食物和棉衣,至于上报他们罪责一事,也请避重就轻吧!」
令狐雄明白他的心思,叹道:「可惜令狐家的人良莠不齐、各怀心事,我是个直肠子,你是个没心眼,合我们两人之力只怕还不足以保全他们的性命,只希望将来执事的是个侠肝义胆、忠君爱民的绝顶人物,不要再让百姓受这些苦了。」
听到他这样说,令狐九眼前立刻闪过令狐笑那深不可测的淡淡笑容,不由得再叹口气,「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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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将事情都处理完毕,令狐九刚要返回下陵,外面却下起倾盆大雨,雨势之大,几乎遮天蔽空,眼看是走不成了。
令狐雄的驻地距离这里不远,大概是家里「后院起火」一事还没有解决,所以他冒雨也要离开。走时吩咐此地驻军一定要照顾好令狐九,并为他准备一间干净的房子休息。
经过今夜的一番折腾,令狐九的倦意消退不少,站在门口,听着几乎在头顶炸开一般的雷鸣,他的心绪有些低落。
从来他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但是身为令狐族人、圣朝子民,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
眼看著令狐族因为越来越壮大的势力而给圣朝带来种种弊端,他坐视不理、不闻不问,这究竟是因为胆怯还是懦弱?抑或是因为他的心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