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阙大人,您大可不必这么惊讶,也不必问我为什么。”凤皇子走近他,将手搭在他的肩膊上,轻描淡写地道;“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你本该比我清楚,九妹擅自离宫,又让父皇担心,父皇才罚她禁足几日。”
“公主……”
“你放心,九妹从头到尾没招出你。她坚称她是一个人心头闷,所以溜出去走走。”
阙怀安心头一紧,当晚他将曙公主送到城门数十公尺外,公主便坚持不再让他陪侍,要自己一个人回去,他只得在暗处看着公主只身离开。隔日,他强自平抚紊乱的心绪进宫值班,只是,他万万想不到那晚之后,曙公主就被软禁了起来……
她一定是和皇上起了冲突吧……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傻?
那凄然绝望的眸子,时时刻刻都戳得他心在烧、在痛,让他彻夜失眠,让他不断地质疑自己,没有答应她的要求是否错误……
现下看来,他是不是错了。
不由自主,紧紧地握起了双拳,凤皇子却在这时像是要打醒他似的,突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
阙怀安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凤皇子,后者的眼中,有着似是嘲弄又半认真的神情。
“你这家伙还算有脑袋,终究没让糊涂油蒙了心。你知道吗?从九妹自宫里出走的那一刻、皇上知道后的那一秒起,他便吩咐下去,只要见到你们便抓。公主自然是要带回宫中了,而你呢,乖乖回来也就罢了,反之,若是你反抗,还是得设法带回宫中,只是——”凤皇子顿了下,当时的情景他还记得,父皇笑了两声,笑声里有着残忍的狡黠。
“生死不论。”
阙怀安闻言,身体剧烈地震了一下。
凤皇子见状,又道;“九妹说来说去都是为了维护你,只要坚持自己是一个人,父皇就算知道你们俩在一起,也不能明白拿你开刀。那一日你没有冲动带走九妹,其实是对的,否则今日你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就很难说了。”
“我……并不怕死。”半晌,阙怀安才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凤皇子闻言却是嗤之以鼻。“别傻了,各人只有一条命,你不怕死,为什么不带着曙逃走?”
迎视他的眼神,阙怀安的答案出乎意料的简单,却震撼。
“我只是,怕遗留下她一个人。”
凤皇子有些被撼动的看着阙怀安,后者的眼神却是一迳的坦然无伪。
阙怀安向来话少,使他难能可贵的言语有着真诚而力道万钧的重量。
他说的,是真话。
“我不信你都不行。”凤皇子微微牵了牵嘴角,手离开了他的肩膀。“夜里是不行的,得白天。”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阙怀安一愣,凤皇子不禁翻白眼,索性讲个清楚明白。
“凤藻宫是太后寝宫,侍卫三班两班的换,入夜之后宫禁反而森严,只有早上,太后习惯上御苑逛逛,宫女们跟班的跟班,打扫的打扫,没人会去留意小院落。”
阙怀安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凤皇子……这是在教他怎么见到曙公主吗?
“殿下,为什么帮我……”
“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不想插手管这件事。”凤皇子答得倒也爽脆。“我是被慕容襄那小子搞得烦了,才不得已答应他。”
“我不懂。”阙怀安不解,曙公主被囚凤藻宫,对慕容襄不反是最有利的状态吗?为什么慕容襄却要让她离开凤藻宫呢?
也许,他错估了此人的胸襟,就像他也错估了自己的忍耐限度一样。
“慕容襄跑来找我,也不知脑于是明白还是糊涂,一来我跟这事无牵无扯,想见九妹倒也容易,不过偏偏他不知道,老子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瞠浑水,叫我为这件、事惹父皇不高兴,犯不上吧!”
凤皇子这番话让阙怀安听了,真不知足该苦恼还是该苦笑,凤皇子看上去性情、暴躁,做人做事又是看爷心情,对待臣子不属全无心肝,但实际上却有着比他人更加深远而敏锐的心思。如今凤皇子说是为了避免麻烦才找上他,但此举等于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说他只是懒、只是顺便,阙怀安不相信。
“反正呢,我知道你也是想见九妹的,横竖就趁此机会去看望看望她吧!守门太监那儿我会派人打点好,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跟她说说话,明白了吧?”
“属下知道了。”
凤皇子一得到他的回答,就仿佛这事儿已经办完一样,轻轻松松的伸了个懒腰,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转身走人,阙怀安见状,连忙叫住他。
“凤殿下!”
凤皇子听到阙怀安的声音回过头来,后者的眼神定定地望着自己,向来坚毅的眼神之中,有着感激。
“谢谢您。”阙怀安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凤皇子见状,嘴角微微一撇。
“行了行了,你不必承我的情,老子也是心情好,偶尔做一回功德罢了,下次击球竞赛你要是再故意相让,老子连你另一边的脸都抽了,让你凑一对八字眉!”
凤皇子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在空气中远去,他张狂毫不掩饰的作风是那么的任性,然而到了顶点之后,教人想讨厌他的坦白骄傲都难,不由得让阙怀安露出了一抹苦恼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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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嘉太后在侍女与太监的陪伴下前往御苑,凤藻宫因此不若平时热闹,阙怀安便混进了囚居曙公主的小院落中。
院子小小的、房子旧旧的,一个简朴到几乎可说是简陋的地方,明明就是太监、宫女轮值上夜的处所,现在居然成了公主居住的地方?
不难想象玄武帝的决心坚强到多么可怕的地步,为了让曙公主改变主意答应婚事,所以就把她像关犯人一样的关在这里。
晨间阳光温和微热,阙怀安发现公主出现在入口的石梯上,她靠在门板边,虚弱的身子仿佛一吹就倒。
“公主?”不自觉地轻声唤,曙公主微微一动,本来闭上的双目也缓缓地张开,看见来人高大的身形,她眼底出现了一丝惊愕,后竟化成一抹茫然微笑。
“不可能,错看了吧……”她笑,气声微弱地自嘲。
“公主。”
阙怀安的声音再度传来,这一回,曙公主确确实实地听到了,她眼睛张得大大的,将那身形清楚的映进眼底。
“怀安?”
她总是这么唤他,像对挚友、最最珍贵的家人。
“是我。”
“怀安……”曙公主扶着门柱勉力支起了自己的身体,阙怀安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动作,一叹。
“为什么不吃饭?”他问,字句虽然温和,但口气之中却有着严厉。
总是不爱惜自己,难道不知道他会心疼吗?
面对他的薄责,曙公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腼腆的笑了。
“我没有不吃,是吃得少。”
她说的不是真话,阙怀安明白。
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他递到曙公主面前,曙公主不解地看着。
“打开看看。”阙怀安催促她,曙公主于是伸出那细如樱枝的双手接过,打开一看,竟是热烘烘的杏仁酥饼。
“我请城楼边那卖酥酪的小贩做的。”阙怀安看着她。“只有这个,捂在怀里方便些。”
“怀安……”曙公主感动得很。要知道宫里要吃什么没有,阙怀安却巴巴的将杏仁酥饼揣在怀里带了过来,他总是最知道她的感受与喜恶,却始终温柔得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