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还好意思说!依嫂子看,妳的行为比捉弄更可恶,那分明是欺负人嘛,可大人都忍了。」
「是,我承认逼他捉虫子是我不对,我也跟他赔过不是了。」她喃喃道:「况且他可以不要忍的,又没人要他忍。」
知道她钻了牛角尖,秀云只好耐心开导她。「那妳有没有想过,罗大人那么优秀的男人,为何要一再忍受妳那样恶意的捉弄呢?」
「谁知道。」啸月意兴阑珊地回答。
秀云轻轻叹口气。「那是因为他爱妳啊,傻妹妹!」
「爱?什么是爱?」啸月茫然又沮丧地问:「爱就是把我娶进门关起来吗?」
见她如此,秀云也不忍再说什么,替她脱下身上的嫁衣,提醒道:「月儿,趁还没嫁,妳得好好想想,弄明白自己的感情。若真不喜欢他,那嫂子就替妳去求爹娘吧。」
啸月咬咬下嘴唇,苦恼地说:「嫂子,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想要去找他,却独独对他那么坏?也弄不懂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他。可是我真不想嫁,嫁给他没了自由和快乐,今后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她站起身往外走去。
「妳要去哪儿?」秀云急忙问。
「不去哪里。」她随口应着走了。
秀云看着她落落寡欢的背影担忧地想:啸月这么聪明的女孩,为何就看不出来一个能为她做尽一切、哪怕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的男人,怎么可能让她不快乐呢?!
这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人人都看出罗宏擎爱啸月爱得愿付出一切时,作为当事人的秦啸月还弄不清自己的心。
她迷茫地走在大街上,看着远处的点点帆桅,心头萦绕着嫂子的话。
嫂子例举的那些事让她惶惑不安,可仔细想来,那每一件都是实情。
认真地回想,自从认识罗大哥后,她确实很喜欢往戒然居跑,也确实几天不见罗大哥就会坐立不安,总想打探他的消息,渴望见到他,而且也喜欢听哥哥说有关他的事情……
难道他真的已经对她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了吗?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他,并不知不觉中接受他了吗?
她疑惑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试图理清乱糟糟的思绪。
她对嫂子说的是真心话,她说不清到底喜不喜欢罗宏擎。
好象喜欢,又好象不喜欢。
喜欢他是因为跟他在一起时,只要不说婚事,她都会很开心,而他大多数时间都很纵容她。
最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总能碰上意想不到、惊险刺激的好玩事,而且因为有他,她才能自由地出入戒然居。现在她跟那里的卫士们都混熟了,就连偶尔遇到的那位官仪威严的孙大人对她也是笑容满面的呢。
跟官衙卫所的人往来,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那些人说的故事跟船工们说的又有不同,但同样有趣。
恐怕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当见不到他时,她才会想起他,急于寻找他吧?她心里想着,又自我纠正道:好吧,也许她是有点喜欢他,但就算如此,那种喜欢还没有让她到愿意接受他的约束的地步。
另外她也不可能真的喜欢他。因为他是那么古板、严厉、喜欢说教,急于用那些让人讨厌的礼数约束她,她怎么能喜欢他呢?
虽然最近他好象越来越少对她说教,也越来越迁就和容忍她某些放肆的言论和行动,但她并不认为那是他的改变,而是认为因为她是他的朋友,是他义兄的妹妹的原因。
但如果嫁给了他,成为罗夫人,那情况肯定是两样。
她能想象得出,到那时,她将再也不能自由地到处去玩。他一定会像他曾经宣称过的那样约束她的言行,让她在家做他温柔贤淑的妻子。
那么,她将变成毫无趣味、刻板麻木的女人。
想到那寂寞无趣的生活,她不寒而栗!
由此,她更加确信,她不能喜欢他,也不想嫁给他,因为她不想被约束!
嫂子说罗大哥爱她。就她的理解,爱应当比喜欢更深一点,可是如果说罗大哥爱她就是要把她关起来的话,那她宁愿不要他的喜欢,也不要他的爱。
究竟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呢?
她分办不清楚这些复杂的感情,只觉得困惑极了。
要是有个人能帮她出出主意,那该多好!她需要有人站在她的这一边支持她的想法,可是在家里,甚至在陆秀廷那样的朋友面前,她都得不到一丁点儿的支持。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很孤独。
第八章
看着川流不息的车马人群,啸月想起了定居在潮州的大姊。大姊是那么幸运,不仅能自由自在地上船、出海、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还嫁给了自己挑选的夫君,姊夫从来不约束她,不限制她的自由。
在羡慕之余她也明白,大姊的幸福是靠自己争取来的。大姊从来不是个温顺的小女人,她敢跟爹娘争,跟世人争,也敢跟姊夫争,所以她争得了自己的幸福。
如今,只有大姊才能理解她、帮助她。因此她要到潮州去,去找大姊!
「对,找大姊去,只有她能理解我的心情!」
主意打定后,她马上行动,在大街上的店铺间询问去潮州的船。
要找船,本来该到码头港口去找,可是啸月不敢去,因为那些地方到处是秦家的人,随时会有人把她的行踪告诉哥哥,那她还走得了吗?
好不容易才在东市问到一个要去潮州的外地商船,可那脸色黝黑的船老大一开口就要十两银子。她摸摸身上,发现自己身上只有几两碎银而已。
不想再回家去取钱,又怕船主走掉,她想到离这里不远的陆氏「青玉坊」,忙跟船主说要他等她,然后跑到「青玉坊」去借银子了。
「青玉坊」的人都认识她,很快就给了她足够的银子。
离开「青玉坊」后她又在一间成衣店买了一件蓝布长衫穿上,再买一块黑色头巾将头发盖住,等一切弄妥赶回时,看到那个黑脸船主果真在等她,不由心喜。
见她变了个样,船主微微一愣,但没多说什么,只是问:「有银子了?」
「嗯,但要等我上了船才能给你。」她多了个心眼地说。
船主点点头,转身往码头走去,虽说他们走的是靠近秦家码头的一条小径,上船的地点也是码头边内陆小船进出的临时停靠点,但啸月还是怕有人认出她,于是她低着头紧紧跟在黑脸男人身后,还一直担心怕遇到哥哥或者秦家的船工。
但码头人来人往,大家都在忙,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因此她很顺利地上了一艘并不小的单桅帆船。
按说为了避开岸上的人,啸月应该躲到舱内去的,可是她太想感受乘风破浪的滋味,体验起锚时浪花飞溅和船身摇晃的感觉,于是她用头巾包住头,再用长衫裹住全身,站在黑脸大汉身边,看他吆喝着起锚。
尽管这不是长风号让她有些失落,但能一圆十七年的梦,她还是很高兴。
很快,铁锚拉起,船启动了,可是并没有以往她在岸上看到秦氏大船起锚时浪花飞溅的壮观场面,她想这是因为船单锚小的原因。
不过她还是很开心,毕竟她上船了,她终于可以乘船了!
帆船沿着海岸线往东驶去,站在甲板上,看着停泊在岸边一排排的船帆樯桅在眼前往后退去,她开心之余也觉胸口闷闷的,头也晕乎乎的,她想这也许是第一次上船的原因,习惯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