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荻欢能够体谅幽娘的苦,不怨她,只是心疼如霜。
云耀天轻叹,「唉!都是我不好,当初如果不是怕幽娘受不住打击,应该老实跟她说冷霁是因为心悬临盆的她,才会失足跌下山崖。这样一来,幽娘心里就不会有这么多怨怼了。」
俞荻欢温柔的拍拍丈夫的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怀霁心里究竟怎么想。」虽然不是亲生儿,到底还是有感情的。
云耀天发现,「他们回来了。」
怀霁跟在如霜身后走进大厅。
俞荻欢欣慰的看着女儿,走过去轻抚怀霁那日受伤的肩部,「孩子,伤好了吗?
怀霁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抚摸,「属下已然无恙,谢夫人关心。」喊了十多年的爹娘,如今都得改口了。
俞荻欢愕然的望着怀霁,「怀霁……」
怀霁单膝跪下,「怀霁身为冷家后代,错蒙老爷、夫人疼爱,恩德无以为报,只愿以护卫小姐为终身职志。」
云耀天跟俞荻欢对看一眼,同声说:「怀霁,唉!你这是……」
云怀霁敛目垂视,「还请老爷、夫人成全。」这话,虽然是对有养育之恩的云家夫妇说,实际上是自我告诫别越雷池一步。
她,原该是他的妻,无奈造化弄人,竟扯出这些不堪;如今除了名分之外,他什么都可以给,只愿能够终生守着她、护着她就好了。
云家夫妇望着如霜,后者轻轻点头。
「就依你吧。」
「耀天!」
云耀天轻拍妻子,微微摇头,沉吟着说:「今后,我就将女儿交给你了。」
怀霁没听出他话里的托付,只以为云耀天终于首肯让他担任护卫之职,遂起身说:「谢老爷成全。」说完便径自走出大厅。因为来自俞荻欢眼里的慈爱,让他惭愧!
俞荻欢望着怀霁的背影,不解的问:「你怎么忍心让怀霁当霜儿的护卫?」
云耀天笑呵呵的慢抚胡须,「我没说要让他当护卫。」
「可是刚刚你明明……」
云耀天跟妻子眨眨眼,「我只说。把女儿交给他」。」
俞荻欢闻言大喜,「你是说……」望向一旁的如霜,「这是真的吗?」不管娶媳妇还是嫁女儿都好!
如霜脸上微泛红潮,脚一跺,便跑进内院。
十足的小女儿娇态,逗得云耀天夫妇呵呵大笑。雨过天青,接下来就看如霜的了。
☆ ☆ ☆
如霜无聊地阖上帐簿,上头密密麻麻的字像在旋转,真怀疑当初怀霁怎么能一目十行!?秀眉一扬,望着立在窗前不动的身影。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护卫,依她来看倒像是管家婆子,什么都关心,却死咬着护卫的名不放。唉!
「不管了,这好难算!」如霜将帐簿推到一边,轻声抱怨。
颀长的人影转过身来,对她近来不经意露出的小女儿娇态习以为常,从容的说:
「小姐才算了一炷香时间不到,」怀霁瞄向桌上那叠帐簿,墨眉轻轻一扬,「依小姐的速度,怕算到掌灯时刻都算不到一半。」
如霜起身,走到怀霁面前,「你帮我算,以你的速度,一个时辰绰绰有余。」
怀霁低头望着她,抑制住想要揉她乌发的冲动,平静的说:「这是小姐的工作,属下不敢僭越。」
又来了!
本以为哄他回庄就天下太平,毕竟,他的性子不像她那么爱钻死缝;没想到他明明对她有情,却死撑着不肯泄出,教人气闷哪!
「怀霁……」如霜仰着头,轻语:「现在我总算明白,以前我拿「身分不合」当理由躲着你时,你的无奈了。」她望着他,翦翦双眸里净是薄怨,「如今,你是故意报复吗?」
怀霁看着她轻咬下唇的无助,心里的坚持动摇了一下,但,理智随之而来,他叹气,「妳明知道我不是这种人。」
「那你还忍心拿身分不合当借口来伤我的心!」
从前跟幽娘相处时她不会撒娇,也没对象撒娇,现在成天跟娘在一起,撒娇成了习惯,这才发现,原来偶尔的示弱比硬撑着当强者来得容易达到目标。
或许,她从前的冷情是后天幽娘造成的,本质上,她还是遗传到俞荻欢的娇柔。
怀霁皱眉,他可以逗弄冷情的如霜,却对现在的她没辙!唉!
他试着说理:「我们的情况不一样,当初妳单纯的只是承接冷家护卫的职责;如今我却背负着我娘的罪愆……」
如霜苦劝,「罪愆?你娘都已经忘了先前的记忆,现在的她跟我娘情同姊妹,还有什么罪愆!」
幽娘当日大受刺激变为痴傻之后,经过云家夫妇细心照料,病情已大有起色。诡异的是,她忘了自己曾经成过亲,更记不得有怀霁这个儿子!
大夫们诊断过后都说,或许因为之前的回忆太残酷,所以在潜意识里她封锁住那段痛苦的过去,停留在二十年前她还是俞荻欢贴身婢女的时侯。
现在的幽娘不认得怀霁跟如霜,对俞荻欢言听计从,一如当年意外还没发生时那个忠心耿耿的丫鬟。
这样也好,云家夫妇依幽娘的意思让她跟着荻欢,不过说好不再是丫鬟,而是结拜姊妹。
怀霁虽然对娘亲居然忘了他而有些难过,但他也明白,唯有如此,对幽娘才是最好的结局。
怀霁摇头,「虽然我娘忘了一切,但事实就是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妳是小姐,我不能高攀。」
如霜气得一跺脚,「事实?什么是事实?你我相爱是事实、我们有了夫妻之实是事实!」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委屈,
「为了身分的悬殊,我们经历了多少波折,如今你竟忍心再拿身分当理由,来折损我们的感情……」
这样的她让他无所适从,怀霁手忙脚乱的哄着:「妳、妳别哭呀!」
如霜投入他怀里,所有的委屈再也隐藏不住,抽抽噎噎的哭道:「你是少爷时,我谨守分际;我是小姐时,你又不敢高攀,难道我们就只能一辈子我护卫你、你护卫我直到老死?」
怀霁的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着,怕一放开就会忍不住抱她。
她说得没错,他又何尝忍心教彼此再来过一次那种想爱却又不敢爱的挣扎?
可是,一想到幽娘对如霜做过的一切,他就觉得好自责!
她在他胸前哭湿了一片,怀霁抬在半空中的手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地环住了想望已久的柔软娇躯。
如果这是错的,就让他再错一次吧!怀霁牢牢的拥着她,内心两股力量在挣扎,如果……如果娘当初没有苛待如霜多好?他就不会觉得欠她这么多了。良久,怀霁放开如霜,抬起她的下颚,温柔的拭去她脸上残存的泪渎,他的眼里是教她心疼的黯然。
「我会永远陪在妳身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妳回头就能看见我。但,我娘犯下的错不是妳跟庄主、夫人原谅,就能抹煞掉的。唉——」
他长长一叹,声音里的凄凉沉重地打在她的心上,「知我如妳,该明白我想替我娘赎罪的心意。」
如霜张开嘴想要辩驳,却让怀霁的手轻轻摀着,「嘘,就让我好好抱抱妳,就当作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会死心塌地的护卫着妳。」
她明白他的挣扎,却不同意他的作法。感情怎么能够说放就放、说收就收?
「我终将成亲的。」如霜感觉他环着她的手突然一紧,继续狠心说道「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我另嫁他人、随我至夫家?」
他不能想象那个画面!怀霁用力的抱着她,像要将她揉入骨血里似的。
如霜忍着痛,她知道他心里的痛远胜于她。
怀霁的嗓音好低好沉,「如果那是妳希望的……我无话可说。」
他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要是真到了那么一天,他会在确定她婚姻幸福之后,带着娘远走天涯、自我放逐。
唉!这死性子!如霜有些泄气,连这样都不能解开他脑子里的死结,看来该想想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