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灵摇摇头:
「子熙,每个人都有自己要面对的问题。每个人自有劫难,不能互相类比。因为条件不同,情况不同。你不自私,相反的,你很伟大,你对你的未婚妻与弟弟或许有怨,但你并没有报复伤害他们。在你最落魄无依时,却还能善良的收留李格非,不让他饿死,给他无尽的温情,甚至还把仅剩不多的财产交给他去经商!」她吸吸鼻子,深呼吸后才道:「要我才做不来呢,他要是卷款私逃了,或经商失败了可怎么办?要知道,只喝西北风可是不会饱的。」
周子熙只能轻笑,喘息着想要纾缓身体上下无所不在的疼痛,好让自己可以多说一点话,他沉默得太久,有好多话想说……
「花……花灵,妳有梦吗?」好一会后,终于能出声,细喘问着。
「梦?」她想了一下。「我没想过。因为我长大后,过的生活就是自己想要的,我不需要用梦想来堆筑自己面对人生的动力……我应该没有梦吧。」
「我有……」他觉得好冷,身体抖瑟了下,被花灵搂得更紧,他对她感激一望,才将目光看向夜空。「这是我二十岁那年的梦想,我已经十七年没再想起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想起来……我希望我爱的人都能幸福,我希望我能让我爱的人与爱我的人都感到幸福……他们、她们,都爱听我唱歌,说我的歌声会带给人幸福……所以我跟她说……我会给妳幸福我会爱妳;所以我跟夜萧说……你想知道真爱是什么,想知道如果我不是金莲的话,莲朣还会爱我吗?那我就服下『易莲』,我让你看到真爱……莲朣她……莲朣她说……以前常说,就算我是墨莲,她也爱定了我……好笨的我,竟然当真呵。如今这样了,我还是希望他们幸福……我恨过他们,却……不曾诅咒过要他们不幸福……」
周子熙的声音渐轻,在试图发出更多声音时,猛烈的咳起来。
「子熙!」花灵哑声低叫,轻轻拍抚他的背。
「花灵……请妳……好好待格非,他这一生太苦了。他很喜欢妳……太喜欢了,所以害怕,所以退缩,所以……介意起自己墨莲的身分——咳咳咳……」
「你别急着说话啊,先歇歇!」
周子熙的眼神已然涣散:「格非……要幸福哦……花灵是不一样的……她很好,跟柳绫之不同。你要把握住啊……」
那些在远处大肆搜索的人们已经撤离,四周安静得只听得到风吹过荷叶的沙沙声,所有的气息都是压抑着的,哭泣也无声、悲叹也无声……
周子熙的双手吃力的往天空举去。露出飘渺的笑,像见到了什么日思夜念的人儿,欢愉地道;
「夜萧……要幸福哦……齐安……有格非在,我不担心……莲朣……要幸福哦……我现在不生气了……不生气了。我好想、好想好想……为你们唱一首好听的歌,让你们得到……幸福……我二十岁那年的梦……我的梦……可惜……我来不及对你们说原谅……对不……起……」
手缓缓放下,呼出的气息细微绵长,终至无声。
迷濛的月色,幽静的子夜,一缕美丽的生命,在藕花深处长眠。
第九章 惊
给他们穿上最美丽的衣服,为他们妆点出最美丽的容颜。
一千朵鲜丽的红莲、与一千朵清雅的绿莲,铺在两堆高筑的柴薪上,按着红男绿女的区别,周子熙与白秀分别躺在他们最后的莲花眠床上。
盛莲的火葬仪式美丽、简单、隆重。在白总管念完对往生者的祈福经文后,众人垂首恭立,双手交迭于心口,静静送走他们。
在点火之前,会剪下往生者的一撮头发,放于金色锦囊里,表示对死者永远的思念。这便是他们在世上留下的唯一物品了,他们的骨灰在烧完俊,会撒向湖里,象征回归原生大地之母的怀抱。
「花主。」白总管恭立在花灵身边,将两只金色锦囊交给她。
已经有人忍不住啜泣起来。但花灵沉静的双眼却无半点湿濡,空空洞洞的,没有泪、没有情绪,什么也没有。
她机械式的接过锦囊,呆呆的看白总管回身,拿起两只火把,一左一右,精准丢向那两堆花床,将花床上那已经永远离开他们的人儿送入火海……
再见,子熙;再见,白秀……
「不……」一声微弱的轻泣在她身后响起。
是青俊,从醒来后就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青俊。花灵缓缓转身,看着倒在地上掩面哭泣的青俊。她没说话,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跪坐下来,将他一把搂进怀里,抚着他的脸、他的发……
「好好的大哭一场吧!明天以后……从此之后,就坚强起来,把思念放在心底,把日子继续过下去——」花灵将装有白秀头发的锦囊塞到青俊手中,没办法说更多的话,只能转头看着那两堆熊熊大火,那火很烈很盛,很快将一切吞噬。美丽的花与美丽的人,都成了灰烬。
形影消灭只在一瞬间,悲伤却摆渡不到尽头。
起风了,暗淡的月被吹进乌云里。在大火烧到最后时,一场大雨蓦至,疯狂倾盆而下,愤怒而悲伤,像是花灵流下出来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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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已派人通知李格非这件事了吗?」她问。
「是。商船遇袭的消息,想必公子早已知晓,属下认为必须尽快让公子了解实际的情况,所以昨日便已派人回去报告。」白总管回答。
「我们现在船行的目的地是黑岛?」
「是的。公子一定也会这么命令。」躬身。
「白总管。」花灵声音淡淡倦倦的。「妳愿意听听我的意见吗?」
「请说。」
「现在还不是回去黑岛的时候。我建议,先去原本李格非要我们去的地方,我们得先把花神医的事解决。」
白总管依旧躬身,没有反应。
花灵没理她,看向窗外,湖道的两边,莲花随风摆动得好招摇。
「也许妳觉得此刻安慰妳主子的伤心是第一重要的事。是,李格非一定很伤心、很痛苦、很需要有人陪他抱头痛哭;当他不吃不睡时,需要有人逼他吃东西活下去。可是,那并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如果李格非有本事一路伤心到我们忙完一切事情回黑岛,那我自会安慰他。」
瞥见白总管不以为然的谴责目光。花灵笑笑又道:
「他会伤心,但不会死!他那么逞强坚强的人,不会因为伤心死掉。可是眼下的事如果我们不去办,那么李格非的麻烦只会更大是吧?妳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应当明白李格非的处境。为了能让他专心的伤心,我们何不把他所有的麻烦都担下来,这才是实质的帮助了他。妳认为呢?」
「……请问,花主想怎么做?」
「先到花神医那里,然后……」眼神转为锐利,盯着白总管的眼:「告诉我,是谁炸我们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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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我要的人呢?!没带人回来,妳们还有脸向本少主邀功,说妳们把李格非的大船打沉了,给我富家出了一口气!我管妳们打沉几百艘李格非的船,我只叫妳们带回来我要的人!妳们连他的一根头发也没带回来,还敢跟我邀功!饭桶!」富裕琴暴跳如雷痛斥无能的家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