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她半信半疑,想起他在邀月坊攀檐跳楼的身手,睨着他道:「通常练过的人都不会随便道出师门的,你年少时曾经以一敌十吗?」
「程天聆,妳以为我没事就出去喋血街头吗?我求学时代忙得很,没空做这些得不偿失的事。」他摇摇头,对她的一知半解啼笑皆非。
「噢。」虚词响应,神色并没有释疑,脑袋歪了歪,想起了什么,吞吐问着:「匡政,你身上……有龙吗?」
「龙?」真是神来一句。
「或是其它的动物、字母之类的?」她屏着气,怕听到超乎她想象的答案出现。要是弄个怪里怪气的图腾,或是漫画英雄人物,她很难装出崇拜的表情。
抹了抹疲倦的脸,他努力维持平静,「没有。我不爱那一套,我不做容易反悔的事。」她大概也以为他来过烧香、歃血、结拜那一套吧。
「喔。」还是虚词,不很相信。
忆及两人独处时,他还是保持绅士行止,无意更进一步,除了可能她魅力不够,会不会是他不想让她见到身上的蹯龙飞凤,怕吓坏了她,私下再忍痛去除刺青?
「程天聆,停止用妳那种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我没必要瞒妳。」再说,能瞒多久?他总是有可能和她袒裎相见的。
他叹气,解开上衣钮扣,往两边掀开,再翻起内衣下襬,袒露精实干净的胸肌和腹部,她立即目瞪口呆。
「够、够了,我相信你。」她连忙拉下他的内衣。
门被冷不防推开,叶芳芝拿了盘试菜喜孜孜地冲进来,「来!试吃一下这个凉拌牛蒡──」声音嘎然而止──她预期见到的是女儿被训话的冷场面,专门来转移目标的,而不是暧昧得令人耳热的调情画面。
「呃──等一下再吃也没关系,不急!」叶芳芝顺手带上门,跺了下脚,两个人未免太不会挑地方了!
突来的插花让程天聆的动作中断,她放开他的衣襟,摸不着头脑地问:「搞什么?我妈怎么像个无头苍蝇似的?」
他扣上扣子,噙笑,「这下妳可以放心在我家过夜也不用解释了。」她还会意不过来,他突又板起脸,「差点忘了正事了。总之,以后不可以再这样莽撞了,不必吃这种人的亏。」
「匡政,」她靠向他。这阵子,她安逸得几乎都忘了心里的隐忧了。「那三个人,是骆家珍……她是针对我来的,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他一手圈住她的腰,恢复了温柔的姿态。
「因为我喜欢你,让她不开心了,今天才会这样。可是,我不想把你让给她,除非……」她眼里出现犹豫的黯淡。
「除非什么?」
她「哎」一声,很不甘愿地说出:「除非,你觉得和她在一起很快乐,或──有实际上的必要,我就会让开了。」
他知道她口中的「她」泛指任何一个女人,他头一次感觉到,有母亲以外的女人如此在意他真正的感受,视他的快乐胜过一切,她的出现,让他荒冷生涯初露了曙光,而渐渐日盛风暖,激活了生意。
他拥住她,耳语说着:「我现在很快乐,谢谢妳,请妳不要随便把我让给别人,我会很难过的。」
心一阵飘飞,她又振奋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含笑俯身,在她绯色的颊上印上一个个爱吻,再移到她的唇瓣上,展开唇舌的密密交会。她心跳声不断扩大,脑袋里五色缤纷旋转,五指紧抓他胸前的衣衫,两腿快要撑不住时,猛然响起不应有的裂帛声,热吻暂停,两人微愕。
眼光下移,他忍俊不住,「亲爱的小聆,妳把我的衬衫口袋撕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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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一盅盅喝着,口中的甘霖随着他心思飘远已无滋味,所谈的话题已不着边际了半个钟头了,他看了好几次表,对方终于言归正传了。
「急着要走?」骆进添不是滋味了,曾几何时,他在匡政心目中已成了可敬但可不从的一位长辈了,吃个饭若不是三催四请,很难成局。
「我得去接个人。」淡淡地答,眼前浮现那抹贝齿莹璨的笑脸,已出现的浮躁都平息了。
「你何时这么儿女情长了?我以为你和你父亲不同,你一进去里头,芷珊提出离婚你也没多大反应,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都能令你挂心了?我真替家珍抱不平。」骆进添半真半假的说着。
他反应不大,「家珍的人生少我一个不算什么,请她对程家面馆高抬贵手,否则砸了一个,我又得花钱另起炉灶,很麻烦的。」三言两语把几个心思都说清了,他不会接受骆家珍,也不在乎开的店遭挑衅,顶多重来一次。
骆进添扯动嘴角,但毫无笑意,「家珍我会管束,可你把程家当宝我就不懂了。餐厅再赚,也绝非一本万利,凭你从前的经验,把公司扩大绝不是问题,你一再拒绝,是真累了,还是──」
「我累了,」他斩钉截铁,「日子过得去就行了。骆叔,谢谢你,未来能平安过,就是我最大的愿望,这也是我母亲在世时最大的愿望。」
骆进添笑了,细眼里却利光迸射,「你真要这么想,我也不强人所难,就怕你听信谣言,心里有梗,把我当外人看,弄得亲痛仇快,那就不好了。」
他笑容暂失,慢慢起身,恭谨地点头,「骆叔,您忘了,没有您,我母亲怕早就不在了,我也没办法好好念完书,就算谣言是真的,那也是造化弄人,怨不了人,失陪了。」
他笔直走出骆家豪邸大门,向守候在门口的仆佣颔首,骆进添的反应已拋诸脑后。走出一楼大厅,等候多时的林义迎上前──
「大哥,没事吧?」打开后座车门,让匡政坐进去。
「他起疑了。」
车一驶离,林义朝后照镜道:「后座是岑卓适派人送来的一包东西,说是送你的礼物,不知道又再耍什么花招。」
手往右一探,是牛皮纸袋装着的档案夹,他随手抽出,入眼是医院的证明文件和几张画面模糊的照片,以及一个附上耳机的迷你MP3随身听。
他大略扫了一眼文件及照片,脸色一变,将耳机戴上,按下放音键,清晰的、微带戒慎的陌生男性清喉咙的嗓音传出,「我,陈伯贤医师,三年前的二月十九日,曾到骆进添府上诊治一名受到意外刀伤的女性,也就是后来被诊断为心肌梗塞而死亡的温霞女士,当时刀刃深入腹部,流血过多不治。据骆先生描述,温女士是不堪独子入狱打击而行自残行为,为免伤及骆家声誉,商请医院开出心疾病发死亡证明。医院长年受骆先生捐助,因而答应保全其名声……」
他拉开耳机,面急转暗青,久久不语。车内异样的静谧使林义心生古怪,头一抬,与匡政在后照镜中相对,他惊喊:「大哥?」
匡政面庞僵凝着,瞳眸定住,瞬也不瞬,许久,才调离视线,投在车窗外,喑哑着说出:「林义,带我上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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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楼了──」她荷荷牛喘地爬上最后一级阶梯,目标在望,看见林义正要将大门带上,沙嘎着喉声喊:「等等!别关!」
林义回头赫见个女人披头散发,挂在栏杆旁,一袭白衣裙,霎时心惊胆战,不敢贸然上前,保持距离地间:「是……是程天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