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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清澄烹茶动作出神人化,不只店东,连周遭的茶客都被她绝妙的技术吸引过来,凝视她煮水,水第一沸时掐了精心算过的细盐丢入,再点了些冷水止沸,第二沸时,先取一勺备用,以竹环疾激沸汤,在汤心下茶末,在适当时机之后,闪着浓绿色的茶汤奔涛溅沫,缓注第二沸的凉水止沸,移下,斟注在备妥的越瓷碗里,恭敬地陈在自己面前时,姚彩衫内心已在转动着,在人前大哭大闹会不会很丢人这个问题。

  「请。」季清澄如冰尖锋芒的眸光和客气的声音同时射来。

  他还在观望自己是不是真心道歉对吧?

  有了这个认知,姚彩衫僵硬地举起透着冰光的茶碗,指尖传来炙热温度,心一横,大口喝下。

  努力让脸部不要扭曲着硬灌,但他吞不下去,在触及季清澄那「你的歉意也不过如此」的表情后,他闭上眼,什么都不管的硬吞下。

  「怎么,好不好喝?」季清澄故意放柔口气地问。

  周遭的人也都张大眼等待评论,姚彩衫唇一扁,有神的大眼毫无男子气概地有泪光在打转。

  无所谓,他真的好想哭,真的好想。

  「好……好苦,好苦,真的好苦啊!」姚彩衫吼完之后,拼命将小糕点、小蜜饯塞进嘴里,渴望一解那苦彻心扉的感受。

  他从来不爱喝茶,看家里卖酒、卖花露生意长红他都能理解,但他不懂,为什么会有人爱喝这类又烫嘴、又苦口的东西?

  「我又不像二姊生病,为什么要喝这种比药还苦的东西,苦死人了!」从有记忆就怕苦,姚彩衫低着头哀号着。

  「小老弟,你真不识货,闻这茶香气逼人,色泽也美,该不会是『蒙顶石花』吧?这可是茶中之王,几千种好茶放在这茶面前都要下跪的!」

  「当然要跪,要我跪了只得一碗也成!」

  「一两茶值一两金子,这珍贵茶叶还不是买得起就喝得到,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啊!」

  姚彩衫才不管耳边的羡妒话语,只顾埋头扫盘甜口,希望能够忘记曾吞过这爆苦的茶汤,管它有多珍贵他都不爱。

  突地——

  清冽如山泉的清冷笑声在人声嘈杂中响起,姚彩衫猛地抬头。

  端坐在正对面,向来不苟言笑的斯文人儿,弯起了嘴角,深若凝潭的眸子,闪着点点繁星般的闪烁笑意。

  不是很明显,但也不容错认,他居然笑了?!

  「清澄,你不恼我了?」大喜过望,姚彩衫忘了原先的苦涩,欢喜有加地问着。

  迳自端起茶碗,季清澄在触及茶汤前,单单抬起眸光。

  「没有下回。」

  冷冷话语却如春风扑面吹来,姚彩衫闻之如花绽笑,虽然季清澄没有多说话就自顾自的喝起了茶,但他感觉得到这冷汉人儿已不再生气。

  而且,季清澄还对他笑了,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哪!

  姚彩衫感动得再度眸闪泪花,拼命点头。

  季清澄见状,眸光一凛,神色似不认可他可以如此开心,手里放下精美茶碗,有些恶意的问:「要不要再一碗?」

  姚彩衫的瞳孔瞬间放到最大,非常没有骨气地从细细颤抖变成大抖特抖,不安的大眼左张右望,接着再也忍受不了地跳起,跃上了戏台。

  「清澄,你慢慢喝,我唱小曲儿给你配茶!」

  从季清澄的反应可以读出他觉得自个儿很孬,没错,他很孬,又怎样?

  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又热又烫又苦又涩,喝下去之后会附在骨头上,得央华佗再世来刮骨才能去掉的苦味啊!

  给他十万两黄金,他宁愿选择重新投胎,否则这辈子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令他爱上茶的啊!

  第四章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端午佳节,大街小巷的热闹自然不在话下。

  虽说路不好走,人马又杂,但最近才明白为什么姚氏姊弟会花三个月才到巴蜀,姚尔尔是多病之身,耐不住长途的连续奔波,只好走走停停,原本以为端午前就能到达扬州,没想到全是痴心妄想,差得远了。

  季清澄嗅着街上浓浓的节庆味道,苗人也重节日,可没汉人这么狂热,热中过节非得热闹一场不可的心态,其实习惯了也还能有所期待,或许这也是一种贪婪,她隐隐觉得自己不再那么的清心寡欲。

  早上出门前,不可免俗地喝了杯菖蒲酒,季清澄漫步在送瘟庙会人群之中,听着耳边的吱吱喳喳,说实话已不再觉得吵,偶尔还会分神去听姚彩衫究竟在说些什么。

  而按照这男子的爱说话天性,他今天又是一边走,一边碎碎念个不停。

  「唉,等等得找找书摊子,若有些食书,得帮二姊带回去,真可惜二姊没能一起出来逛逛,今儿个好热闹,出来走走透透气开开心,也是一种驱邪的法子呀!」

  其实听来听去,多少也能慢慢掌握起姚家众人的情况,不过很奇怪,季清澄今天并不想沉默。

  她抬头望着比自个高些的男子。

  「二姑娘究竟是生什么病,大夫怎么说的?」看姚衣衣一副想将妹妹塞给她的殷勤,她说服自己会好奇是天经地义的。

  姚彩衫一脸不可思议。

  「你在意吗?喜欢上我细腻的二姊了吗?若是的话,正好,你家里男丁多,不像咱们家,只有我一个单传烟——」

  「你别扯远,我仅是好奇她身子怎么了,别回答前又先绕一圈。」季清澄头疼地打断了这个吵吵闹闹的家伙。

  虽然认真分辨也并不是讨厌,或者该说是她不再那么抗拒了。

  唉,这男子彻底将她当成哥儿们虽然不愉快,但她却也因此不再那么害怕,前几夜的荒唐,在他苦着张脸喝茶,之后扯着嗓子乱叫陪礼之后,变成一股淡淡莞尔……原来一个人爱哼哼唱唱和会唱曲之间没有必然关联。

  长相英俊的男儿唱起曲儿来难听得吓人,茶馆店东一阵傻眼后,站在台下哀求他别再唱了,而她因为着实太丢人,所以将剩余的半块茶饼赠予店家,弥补客人闻声而逃的损失。

  姚彩衫看起来就像个大孩子,笑得说明不在意她的抢白。

  「二姊一出生身子就弱,大姊老说是她和我在娘胎里抢了二姊的养分,所以二姊才长不大。」

  长不大和自个儿不用传香火之间有关系吗?

  季清澄没细问,倒是想起姚衣衣和姚彩衫确实对姚尔尔呵护有加,不过……

  「你很听你二姊的话?」

  二姑娘给人的第一眼印象相当懦弱,可是比起威逼严喝的姚衣衣,姚尔尔总是很技巧地去牵引姚衣衣和姚彩衫,她像是将姊弟紧紧系在一起的角色,站在漂亮的姊弟之间虽不惹人留心,但是没了她也不成。

  姚彩衫歪了下头,皱着鼻子做鬼脸。

  「没有吧,我比较怕大姊,她性子一来,我就等着挨骂。」

  季清澄无意识微笑,「好歹算是一种兄友弟恭。」

  姚彩衫眸光闪耀,一脸窃喜。

  「你又笑了!」

  「难不成我是雪人儿不成?哪有不会笑的理。」

  「你很少笑嘛!」

  季清澄无奈的瞟了他一眼,迳自往前行,而那爱黏人的男子又紧紧跟了上来。

  「怎么不笑了?笑嘛笑嘛!」

  她回眸微扬,向上望进那对有神的大眼。

  「真不知要怎么你才高兴,大惊小怪的,我也不自在。」

  他那副小心翼翼,一点也不隐藏的模样,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不开心?」

  或许他又想到她那日的勃然大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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