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士元脸色瞬间黑了一半,他赶在吴忧替他做出更多的背书之前,握住她的玉腕就往外走。
「士元哥,你要带我去哪里?」吴忧顺从地随着他走。
郎士元只想带她离开医馆,免得她替他接下更多的活儿干,但一时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干脆不答。
「你怎么会住在孙大夫那儿?」她问。
「他昨儿个硬是随我去张府,要看我怎么医治张天霸,离开张府后,说是有些医理想找我求证,邀我到他医馆长谈,就这么住下了。」郎士元淡淡地解释。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医术令孙大夫折服,所以想求教于他。
「真没想到你会答应,你的性子原是不容易与人热络的啊。」
郎士元睨她一眼,她倒是挺了解他的。「我一些随身携带的用药快用完啦,医馆的药材很齐全,正好可以补上。」
「原来如此。」吴忧点头,接着满脸期待地仰望他。「那士元哥,你今晚要回咱们老家住吗?」
郎士元生疏地推却。「那是你家,可不是我家。」
「我家就是你家啊。」她娇嗔道,觉得他这么说太见外了!
她的话,温暖了郎士元的心。然而当年虽曾寄住于吴家,但如今几年不见,吴家其他手足对于他的归来,或许有不同的看法,他并不愿意冒然打扰。
「你这么早进城找我,可有事?」他不想回应吴忧的话,转了个话题。
「对了,是有事。」吴忧拉着郎士元的手,往城门方向走去。「阿满好像快生啦,你帮她看一看,可好?」
「这事儿要找产婆啊。」郎士元停步,不让她拉着走。
「产婆不去。」吴忧心虚地垂眸。
郎士元立刻心生不满,没想到这里的百姓还是跟当年一样,不管别人的死活。
「产婆为何不去?阿满又是谁?我虽是个大夫,到底是个男子,若要帮她接生,她夫婿可会同意?」
吴忧拍胸脯保证。「阿满是我的好朋友,她夫婿跑啦,找不到啦,所以不会介意的,而且我只信你的医术,换做别人要帮阿满接生,我也不放心。」
郎士元一听吴忧只信任他的医术,那比旁人千句恭维更令他高兴。「阿满住哪儿?你先去,我回去拿医箱。」
「她就住在咱们大宅外,左侧旁的小径上。那附近的景色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士元哥,我在小径入口等你。」
「知道了。」
吴忧见郎士元快步往医馆方向走去,自己也转身往城外走。
太好啦!等士元哥看过阿满后,她再邀他回宅子里与大伙儿见面,然后他顺理成章地住下,从此,他们又能快乐地在一起过日子啦!她一厢情愿地盘算着。
而疾奔回去拿医箱的郎士元,还不知道他正要面临自行医以来,最严重的一场考验。
片刻后,郎士元背着医箱,转进城外吴家大宅的路上,眼前的美景,使他一下子不确定自己置身于何处。
这儿的变化出乎他的意料,放眼望去,那层层叠叠各式各样的群花争艳,他印象中的荒凉之地,如今已成一片花海,恍若人间仙境,美不胜收。
这方向是通往吴家吗?郎士元有些犹豫。这里的主人显然是风雅之上,极为爱花,因为放眼所见,全是花圃,怎么看也不像是他当初的居住之所。
郎士元绕着花海的外围,朝花圃内打量,不远处,有些家丁在走动,全是些面生的脸孔,花圃左侧尽头,是一大片竹林。
伫足打量,他记得这个地方。与周遭的美景相较,这片竹林令他感到亲切。
小忧是说要在这里等他是吗?
郎士元将外衣下摆系于腰上,进入竹林。
这里没变,他还有些印象。小径的宽度、弯曲的方向,他仿佛可以看见少年时的自己在前方走着,手还紧牵着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小忧。
时光飞逝,多年以后重回旧地,他对这幕景象,熟悉得恍若自己从没离开过,而自己对当年的小姑娘的心意,至今没有改变过。
小径的尽头,是两间朴实的竹屋。这竹屋是当年他师父天风姤初到顺昌府的落脚之处,也是他拜师之处。竹屋四周整齐干净,显然常有人打扫。
「打扰了,有人在吗?」郎士元走近屋舍,出声探问,可并无人应答。
他走进竹屋,里面的摆设一如当初他所离去时般,且一尘不染。
是谁住在这里?
郎士元对于屋主细心养护此处,顿时心生好感,欲结识,只是人呢?
他走出竹屋,在竹林内信步走着,少年时的点点滴滴又回到脑海中……
浓密的竹林里,鸟儿啁啾,仿佛在欢迎从远方归来的游子。
这里算是他的家吗?想定居于此的念头油然而生,那颗流浪已久的心,恍若找着了归属的地方了。
忽地,他的眼角捕捉到一闪而逝的衣衫裙摆,消失在前方的竹林里。
郎士元好奇地尾随追逐,迈入竹林的另一侧。
一处自地医涌出的泉水,积成了一汪小水潭,在它的周围布满了点点的七彩小花,潭边躺着一块平滑的大石,光线从天而降,在水潭上方折射出一道七色彩虹,两只小免儿正在水潭边饮水。
蓦地,一阵幽幽的呜咽声自大石后传出。
「谁?」郎士元喝问。
吴忧自大石后立起身,双眸泛着泪光。
「士元哥,是我啦……」两颗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自她白皙的玉颊边滚落下来。
「怎么啦?」郎士元怜惜地放柔了语气。见她轻盈地跃上了大石,赤裸着双足,像不小心坠入红尘的仙子。
「我想抱阿满等你来,可它不给我抱,方才掉入水里啦!」她抹去泪珠。
「阿满是谁?」他被她绝美的身影给迷得忘我,尚回下了神。
「士元哥,你答应要看阿满是不是快生了啊,忘了吗?」
喔,是那个阿满。郎士元终于记起来了。「你说它掉入水里?」他立即丢下医箱,跟着跳上大石,目光往池里搜寻。「她在哪里?」糟,人命关天,他怎么恍神了?
「方才我已经将它抱到那里啦!」她指指大石旁的草丛里。
郎士元只看见一只湿漉漉的虎斑杂色肥猫,正不断地舔着身上的毛。「阿满……她在哪里?」他有抹不祥的预感。
「在那里舔毛啊——」吴忧指给他看。
「你说的阿满是只猫?」他危险地眯起眼。
「是啊,她这胎肚子很大,不知道会生几只猫仔。」吴忧认真地跟他讨论「产妇」的状况。
郎士元没吭声,胸膛却剧烈地起伏着。自他随天风姤习医后,从不曾遭受如此大辱,他气到说不出话来。
「你要我帮一只畜牲接生?」他咬牙求证。是报应吗?当年他要师父医狗才愿拜师,而现在他却沦落到要帮猫接生。
「士元哥,你是不是不愿意?」吴忧见他表情不善,分明在生气。「没关系,阿满自己已经生过好几次啦,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郎士元也不回话,只是冷冷地瞪着她。她还真懂得怎么侮辱他,每回总先让他的心先飞上云端,再狠狠地摔下。说什么她只信任他的医术,说什么帮她的好友接生,结果竟要他面对一只肥猫!
他的硬脾气哪忍得了让人这么玩?当年他曾是个小乞儿时,情愿饿死也不愿对人摇尾乞怜,而现在他已经是受人尊崇的大夫,众人对他只有阿谀奉承,只怕惹他不悦……只有她好胆,竟敢请「神医」替她家的猫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