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妳眼中没有笨人吧……余希尧在心里暗自解读,不过,她喜欢就好。
「喂、喂,我们……」她摇晃他的手臂。
「妳叫谁?」
「尧……」她改口。
「嗯,说。」他笑了。
「我们星期日带邵帆去游乐场玩好吗?」
「游乐场……」这三个字让他感觉像自讨苦吃,顶着大太阳大排长龙,坐那些让自己吓得半死或晕得想吐的机器。「那有什么好玩的?」
「又不是让你玩,小孩子都喜欢游乐场的,颜色鲜艳,到处都是笑声,有冰淇淋、烤香肠,风景又美得像童话世界一样。」
「好。」他愈来愈容易妥协了。
「那你等等陪我去买相机,要全自动的,一个按键就能拍的那种。」
「买相机做什么?妳忘了我就是专业摄影师,相机我有。」
「不要,我要自己拍,小孩一年一年长得很快,我要帮邵帆记录每个成长阶段,每年都做成一本绘本,在他结婚典礼时送给他。」她说得眼眶泛光,彷佛见到孩子已经长大,就要飞离自己身边。
余希尧为她疼爱自己儿子的心感动,想想,过去他对孩子的关注实在太少了,有个妈咪的确不同。
「那就挑一款傻瓜型数位相机。」
「傻瓜相机是给傻瓜用的吗?」
「是啊!傻瓜都会用的。」他调侃她。
「欸…那一定适合我用!」她竟不觉他正在取笑她,不免让他感到挫折。
该说她迟钝,还是说她有自知之明?
这女人怎么会傻得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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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福村内,余希尧终于见识到小孩身体内蕴藏的惊人能量,每周固定上健身房的他,体力竟不如一个小孩和一个柔弱的女子。
「妈咪,我要坐那个──火箭升空──」余邵帆扯着石琳的手,站在大怒神下一脸向往,听见坐的人也尖叫、一旁观看的人也尖叫,他兴奋地蹦蹦跳。
这时余希尧背着一堆他们的战利品,早已汗流浃背,体力透支。
「好!我们去挑战!」石琳握起拳头,跃跃欲试。
「慢着!」余希尧不得不阻止这对疯狂母子。「这有身高限制,邵帆还太小。」
重点是……这个女人是不是少了一条叫「恐惧」的神经?连这种他看了都腿软的恐怖游戏,她居然毫不考虑就想冲上去?!
他一说,这对母子同时露出悲惨的面容。
「不是我规定的,是园方规定,不用瞪我。」
「邵帆,没关系,妈咪先坐,你帮妈咪拍照,等你长高,妈咪再陪你坐一次。」
「好,妈咪坐,邵帆拍照。」
「咳、咳……」余希尧被自己口水呛到。「妳确定?」
放眼望去,这部机器是园里唯一看的人比排队的人多的地方,工作人员还要不时出来鼓励游客勇敢尝试。
他话没问完,石琳早已冲进入口处,坐好位置,待工作人员帮她固定安全措施。
「妈咪!加油!妈咪是女太空人!」
邵帆热情地大喊,石琳也配合地比出勇士姿势,展现臂肌,不少观看的情侣都偷偷地掩嘴而笑。
余希尧听见有人这么说──
「好猛的妈妈,害得我也想坐了。」
「邵帆,照相、照相。」她开心地双颊潮红,阳光下如粉嫩多汁的水蜜桃,令余希尧看得出神。
「把拔,抱我,拍不到。」余邵帆学习使用相机的速度比石琳快了十倍。
石琳乘坐的机器缓缓升空,余希尧紧抱着邵帆,头随着往上仰,心脏像跟着石琳被束在机器上,大气不敢喘一个。
眼见升到最高点就要以自由落体的速度落下时,余希尧听见石琳在五十几公尺高空的声音──
「尧!我爱你,邵帆,妈咪爱你!」
他的胸口就这样顿时软得一塌糊涂,那种心情真的叫弃甲抛戈,以后她想怎样,就都随她怎样了啦!
一眨眼时间,石琳回到地面,她的嘴角还是笑着的,但朝他挥手的手臂却微微颤抖。
他一看觉得不对劲,立刻将邵帆放到地面。「走,我们去接妈咪。」
工作人员解开护栏,石琳仍坐在上头,她虚弱地对余希尧说:「抱我……找腿软了。」
他不禁笑了,笑得比冬日的阳光还教人感到温暖,调整好挂在肩膀上的东西,双臂一伸将她横抱在怀中。
她一手不忘垂下牵着余邵帆。「好好玩,妈咪下次再陪你坐。」
见她都怕成这样了还坚持着对儿子的承诺,他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脸颊,对她说:「我爱妳。」
石琳先是一惊,随之仰头露出带泪的微笑,将脸埋进他坚实的胸膛里,觉得上天太独厚她了,她的幸福,满得就要溢出来。
石琳只休息了一下,很快又精神抖擞,拉着余邵帆冲往另一个游乐设施。
「这个可以全家一起坐。」她指着颜色鲜艳的巨嘴鸟,拉拉余希尧的袖子。
「好,我们全家一起坐。」他抱起邵帆,一手环着石琳的腰,那和谐的画面,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不是一家人。
坐完巨嘴鸟,跟着是独木舟,跳过几个身高限制的机器,所有能亲子共游的地方他们都一一走遍。
余邵帆脸上洋溢着孩童单纯无忧的笑容,石琳亦不见疲累,只要孩子一喊想玩什么,她立刻精神百倍回应──「好、我们走!」
余希尧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家庭温暖」这四个字。
他父亲是义大利旅游杂志摄影师,母亲是旅游文学作家,他们在义大利相识、相爱到闪电结婚,然后生下唯一的儿子,然而大部分时间却都不在家。
他从小被保母带大,十六岁前也住在义大利,保母唯一的教育方式,就是要他学习「独立」和「为自己负责」。
十几岁他就开始利用假日背起相机乘火车到处旅行,二十五岁来到母亲的故乡,据母亲说和义大利很像的台湾,一直到现在。
他对家庭的观念很淡薄,甚至从未想过要组一个家庭,即使意外地有了邵帆,他还是认为这是两个独立个体暂时共同生活,是石琳将他们三人紧紧地扣在一起,他的住处才变成了一个「家」。
这个笨笨呆呆的女人,用着笨笨呆呆的方法,他却无防地一头栽进她编织的温暖世界。
「尧……」石琳轻声地唤回他的思绪。「你看邵帆,前一刻还在尖叫,不到几秒就睡着了。」
「也该累了,我来抱。」他接过邵帆,一手牵着石琳,在橘红色的夕阳余晖下,往回家的路上走。
石琳安置好邵帆,坐上副驾驶座,连安全带都还没来得及扣上,不知不觉头滑向一侧,也睡着了。
「妳终于也知道累了。」余希尧宠溺地拿起小毯子垫在她的脸颊与车窗之间,以免她撞伤头。
他静静凝视一前一后两张熟睡的脸,睡梦中似乎还延续着先前肆意的笑,勾起的唇角闪亮的脸庞,无限满足。
轻轻踩下油门,缓缓加速前进,车里载着心爱的女人和儿子,原来,一家人的感觉,是这么温馨。
回到家已过晚餐时间,途中余希尧唤起儿子,喂他吃了些面包和牛奶,可能实在是累坏了,吃完他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而石琳更是赖着不愿醒来,硬要叫她便挤起眉峰,嘟起红唇嘟嚷,就是不想睁开眼。
余希尧抱儿子进屋,又返回抱石琳上床、搬这趟大大小小的战利品,折腾了一天实在也累了。
「余先生,要吃饭吗?」保母从房里出来,见他坐在客厅里抓肩搥背,轻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