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蒲英扯住一只手臂,一握之下才发现那是一只细瘦的手臂,只要他多施一点力,很快她身上的伤就会多一笔。不过,他可一点手下留情的念头都没有,更别指望他会有怜香惜玉的柔情——
瞪住她的同时,冷眼里抹入一丝讶异,他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女孩、这张脸孔。
虽然只是几天前的记忆,她的面孔也早已模糊,不过当时确实是一张抹著五颜六色的狐媚脸容。那是一张成熟女人的脸,不是现在这个素白著一张微微丰润的脸庞,对他张望著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扎著马尾巴的女孩……这张脸,看起来就像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这双眼,圆得仿佛小白兔的眼睛,又像是沉黑透亮的玻璃珠镶嵌上去似的……
她是谁?
柳芷芸皱著眉头低下睑。她很知道自己外型的缺点。
她是有一双水汪汪,仿佛随时都凝著水气的大眼睛,还有娇俏小巧的鼻子,饱满丰红的唇办。这看起来似乎很美好,但是一双过大过圆的眼睛,搭上长直、不够卷翘的眼睫毛,再加上她天生丰润粉嫩的脸蛋,整个组合起来就是一张小女孩的脸孔,天生就欠缺一股迷蒙、妩媚的韵味了。
她一直很不喜欢自己这张看起来像洋娃娃似的脸,仿佛会给人看透内心秘密似的,不够世故,偏偏她又有著一副成熟性感的胴体,整体感觉更加不协调,她还曾经一度为此相当自卑。
所以一张毫无修饰的脸,一直是她最讨厌的缺点。为了掩饰这个缺点,她从十八岁开始学化妆,一张经过彩妆修饰的脸庞呈现成熟立体的美感,令自己有了一张精致柔媚的脸蛋,她更刻意留长头发,烫成一头浪漫的大波浪,再加上她天生丰满的上围,一身吹弹可破、白皙通透的肌肤,她成功的把自己变装成性感妩媚、风韵十足的成熟女人。
到现在她二十三岁,已经是个上妆的能手。现在的她当个彩妆大师是绰绰有余的。
这几年来,她学会风情万种的妖娆姿态,再利用她娇滴滴的声音,在男人堆里一向无往不利,就只有花蒲英不把她看在眼里。
想勾引他,本来第二次见面是很重要的,她起码应该黏两扇长卷的假睫毛,涂点唇膏,对他眨媚眼,噘丰唇,吸引他的目光。
但是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模样——脂粉末施,一件白色V领棉质背心,浅水蓝短裤,一双几十块钱的拖鞋。
不能化妆,因为连脸上也有伤口。还好伤口不深,不会留下疤痕。
不过其他部位就没那么幸运了。现在,裸露的两条手臂和笔直修长的腿,原本是白皙无瑕的肌肤,如今全是深深浅浅的伤口,有玻璃割伤,有被盐酸轻溅到的灼伤,包得到处是纱布。
脚上那一双几十块钱的平底夹脚拖鞋,还是在医院旁的超市里买来的。因为她的鞋子全毁了,包括她这几年来好不容易存钱买来的名牌服饰也全毁於一夕。
她精雕细琢的脸蛋和风情万种的打扮都还勾引不了他,现在这副惨状就更不用提了。
她其实不想让他见到她这么狼狈的模样,但这可能是她唯一可以接近他的机会了。
「你尽管放一百个心,等我伤好了,我会自己离开的。」说得很有骨气,但拨掉他的手时却难免心畏。
「你死赖著我有什么目的?给我说清楚!」
「说就说嘛。」她不悦地抬起脸,却一接触到那双冷厉如霜的冰眸,她一双大眼随即吓出惧怕神色:心脏差点跳出胸口。
虽然他有一张英俊的脸庞,但眉宇间始终腾著严厉火气,本来是相当好看的嘴型也紧抿著吓人的怒意,仿佛随时都会咬人一口似的。就连他身上那套白色休闲装,也掩盖不了他天生的威严和气势,吓得她脸色白了又白。
花蒲英又瞪了她一眼,但心口却跳动著一股莫名的情绪。当她一双凝水似的黑色圆瞳张望著他时,他脑海里相当清晰地浮起一只小鹿的影……她那双眼,就像一只见到猎人时吓得惊慌失措的小鹿的瞳仁。
「说啊。」他催促,但声音不大,也减了几分锐利。
咦?……她是不是看见他浮出一丝「心软」的痕迹了?
柳芷芸随即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贴满纱布的狼狈样子……唔,她这副样子多少还是引来他的同情了吧?那么,他应该不会出手打她了吧。
「这都怪你母亲太仗势欺人,所以我一定要你负责照顾我。我要住在这里啊,跟你传出绋闻,让她气得跳脚。」敌人退一步,她马上就理直气壮,毫不气虚。
老管家在一旁听得傻愣,赶紧清嗓子,咳嗽连连,冷汗直冒。
花蒲英眯起了眼,眼里聚著火焰,一把扯起她脑袋後头的马尾巴,「你有没有搞错?」
「啊……痛!……痛啊……不要……放手……」一股湿湿的热气随即在她圆圆的眼睛里打转,她试著从他手中拉回自己的头发。
不是说,赵西美的强势,连身为她儿子的花蒲英都反感,母子两人经常意见不合的吗?……不可能是她被骗了吧?
「孙少爷,她还在发烧,你快放手啊。」老管家怕闹出人命来,他对老爷就难以交代了。
「我管她——」花蒲英怒目切齿,瞪著那双带著湿气的小鹿眼睛,在他眼皮底下缓缓闭上了,还眨下了两行泪。那眼泪,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掉进了他内心深处那一块乾涸冷硬之地——他愣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感觉动摇他扬起的手,久久挥不下来……
柳芷芸只觉得眼前一暗,一阵天旋地转,站不住脚,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柳小姐——」老管家喊了一声。
花蒲英抱住她下坠的身子,手掌抓到她不盈一握的纤腰。那么快地,她身子的柔软和热度莫名地烫了他的手,躁了他一颗心。
「孙少爷,赶快把她抱进屋里去……」
「你应该让她住院,还带她来干什么?」咬牙切齿的咆哮之际,他已经拦腰抱起她走进去。
「柳小姐执意要出院来找你。」老管家拾起两箱子行李跟著进屋。
「你可别指望我会照顾她!」
「是、是。」
「她醒了就给我滚!」
「是……是……」
☆☆☆
连声是,老管家却把行李放下以後,趁著花蒲英抱她到客房去的时候,赶紧叫司机开车——溜了!
「老言!你真是活腻了!」整个屋子里都听得到花蒲英的咆哮声。
他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不可能把一个发烧、满身是伤又昏过去的女孩丢出门外吧?老管家赌的是这一点。
花蒲英瞪著床里的柳芷芸,一身白皙通透的肌肤满布伤痕,像是被彻底凌虐过似的,人又已经昏迷不醒。
他是可以无情,但是万一被人看见他扔出一个昏迷的女孩,别人还以为他是玩弄过她,虐待过她以後才把她丢弃。
他也可以好心一点,送她进医院。却不知道这个打算死赖著他,和他传绋闻的女孩醒来以後会怎么跟医生说……想是别指望她能感激他难得的日行一善,他看她恩将仇报的机率大些。
花蒲英看看这客房,他表弟闽月桂在这里住过一阵子,所以才有整理。其他房间根本连床单都没铺上。
先把她丢在这里,等她醒来再说。他转身走出客房,却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本来想放著她,任她自生自灭,但回头一想,这是他的房子,死了人住起来总不舒服,所以他还是打电话找了医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