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连母亲节、父亲节、植树节都回来?书青在门外听得忍不住翻白眼。
她不想知道庚禹如何摆平杨依依,於是转身走进庚禹的书房。
书房是她最常待的地方,满面的书墙、一张长书桌、两把椅子、一组高级真皮沙发,还有四十二寸的液晶萤幕。
他们在这里度过长长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一起啃书的日子将结束,不能倒流的光阴哪,教人不胜唏嘘。
书青走到书墙旁,里面有一大半的书是她的,哦,更正——是她想看的。每次她知道有哪本书不错,便游说庚禹买下,庚禹往往翻没两页就自动弃权,几年下来,他再笨也知道书青的心眼,但他还是乐於被她拐骗,书一本接一本买,买到满屋书香味。
书青晓得,他只对商业丛书感兴趣,满脑子的生意经,市侩的人往往不讨喜,偏偏市侩的他在她心底炙手可热。
怎么办?她真的不舍得他离去,她不确定十几年的感情会薄得像风筝随风远扬,还是重得像石磨,压在人们心底,不管离多远、不管思念多沉重,感情依旧一如往昔。
此刻,书柜的玻璃映出书青的容貌。
严格来讲,她够漂亮了,许多人说她比杨依依更美上几分。国文老师在课堂上,以她为例,讲解有志者事竞成;色色的数学老师好几次问她要不要当他的乾女儿,气得庚禹猛跳脚,直说毕业后要找人扁他。
可是,不管她再漂亮,他从没想过追求她,不管她在林旺的年代或是模特儿的现今。
「小青……」庚禹打开门,一看见她,立即笑出一口白牙。「我听管家说你来了。」
「解决杨依依了?」她笑笑的说。
「对啊,女人真的很麻烦,幸好你和她不一样,要是你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我会先死给你看。」庚禹走近书青,拉着她走到沙发上坐下。
「你妥协了?往后每年的圣诞节、情人节,都会出现在我们眼前?」
「你偷听我们的对话?」眯眼,他想演凶狠的恶人,却演得四不像。
「说话这么难听,我纯粹是关心,关心哥儿们的爱情顺不顺利。」
「书青……」他审视她的脸,两道漂亮的浓眉拢起,「谁打你?」
瘪嘴,敛起笑意,她不想谈。
「是夏爸爸?你们又起冲突?书青,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放心,没事。」她别开脸,将红色部分避开他的视线范围。
「你就不能对大人的事情少一点愤慨?」勾住她的下巴,他把她受伤的部位转回来。
「说得简单,搞外遇的不是你爸爸。」
「你至少要相信夏妈妈,她是成年人,绝对有能力处理自己的婚姻问题。」
「她要是有能力处理,就不会让婚姻演变成这样。」
「奸吧,你插手之后事情解决了吗?」
书青语顿。
庚禹叹气,走到柜子边,打开抽屉,拿出药膏替她敷上,那是她专用的药膏,他要求自己记住,出国前先替她准备十盒备用。
「可不可以请你答应我,不要再让自己受伤?」
这种事怎么承诺?打人的不是她,她如何控制父亲的情绪?但望着他忧愁的眉目,她忍不住地点了头。
他展颜,松了一口气。
「很好,希望我回国时,你是平安健康、完完整整的,依旧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若是我又胖起来呢?」她开玩笑的说。
「那么我们得弄个手势当暗号,看到这个暗号我就知道是你,你也会认出我。」
「学咸蛋超人吗?不要,太俗气。」
「嗯……这样呢?」他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相叠,其余三指往上翘,摆在右眼前方。
「又不是跳孔雀舞,比这样做什么?」
「学校里很多同学说你是骄傲的孔雀,所以,孔雀等於夏书青,夏书青等於孔雀。」
厚,以前说她是林旺,现在说她是孔雀,难道她怎么变都脱离不了动物圈?
「好啊,以后我看见你要比这个手势。」她把食指顶在鼻头,「你的头脑不灵光,长相很猪头,所以,猪头等於杜庚禹,杜庚禹等於猪头,这叫作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庚禹没生气,反而开心大笑,搂过她的肩膀,两人笑倒在沙发里。
「我喜欢这种感觉,虽然明天就要分离,但你仍能开开心心的送我上飞机,不会哭丧脸、抽抽噎噎的,仿佛生死别离,永不再见。」
「你怎知我不想哭?我只是把眼泪往肚子里吞。」别开脸,她笑得好假。
「你才不会哭,你是夏书青,不是别人。」他说得笃定,但当他扳过她的脸,无预警的两颗泪水滑人他的掌心。
他震惊极了,愣愣的望住她,说不出话。
「那是汗水,和泪腺无关。」书青刻意扬起一抹笑。
汗水?在有空调的凉爽室温里,会出现汗水?欲盖弥彰!
伸出大手,他环住她,轻拍她的背,不理会她的挣扎。
「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我会写信给你,会打电话给你,会在圣诞节当你的圣诞老人,把快乐送到你眼前……」
他的保证多到数不清,她只听见前面几句,便听不清后面的了。
室温没调高,她的「汗水」却越聚越多,濡湿了他的前襟。
今夜,有两个女孩子在他胸前哭泣,只不过,杨依依的泪水让他想逃离,而书青的眼泪灼烫了他的心,隐隐地,他想留下,不愿离去。
第四章
又是暑假,四年了,毕业证书到手,书青马上赶回南部老家。
守株待兔三十天,她每日在杜家门口徘徊,期待杜家大门开启,和昔日好友再众,可惜,庚禹失约了。
望一眼杜家紧闭的大门,书青背起行囊,带着失望回到北部。
四年里,发生很多事情,多到二十二岁的夏书青感叹起沧海桑田、人事变迁。
庚禹离开台湾的第二个星期后,父亲搬回家里,为了与庚禹的约定,她以保护自己为前提,刻意不和父亲打照面。
母亲后来找机会和她谈,说父亲和外遇对象已经分手,他诚心希望和家人修补感情,於是在母亲的恳求下,她试着接纳父亲。
联考过后,父亲工作重心转到台北,他们便举家搬迁,母亲总算得到她盼了一辈子的圆满家庭。
即使搬家,书青仍透过电话、E_mail和庚禹连系。
她晓得他在念经济,却迷上唱歌演戏,知道他在学校的社团里有不错的表现,他不单单在台湾当王子,到美国也成了王子,他的歌迷很多,黄红黑白人种都有。
他的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每当新人角逐女友宝座时,总让他看见女人的心机有多重,他同意书青的话,女人是种极其复杂难懂,且狡猾的生物。
而她则告诉他,她的功课很繁忙,但她选对了科系,决心为下一世纪的新黑死病——忧郁症而努力。她还说,如果他对女人的心理感兴趣,她很乐意提供咨商服务,收费不高,一小时只收五百块……美金。
庚禹回答,五百块美金他付得起,他初到美国时,探听的不是住宿问题而是股票行情,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股市,努力让两人的共同基金以倍数方式成长。同学讶异他的能力,纷纷学他加入股友行列,没想到,输掉老本的比赚到利息的人多好几倍。
看吧,想当股市名人,不是谁都能的。
她回信说,好啦好啦,别骄傲,她愿意封他为股神,但做人不可过度得意忘形,要是把她的九十万输光,等他回台湾,她肯定会剥下他的皮做背心,就算动物保育协会要举发她,她也照做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