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黑暗中翻白眼吐舌头。忪老师老爱在酝酿“任重道远”气氛后,来上一句“这些不需要你们管”。
“你们这些菜鸟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终于要进入正题,松亚杰清清喉咙,摸摸下颚性格的短须,说:“驻守这家医院。”他站起身来,手指向萤幕中的棕榈叶铁皮建筑。
“那是医院?!”有人惊讶质疑。
松亚杰挑唇。“菜鸟就是菜鸟……”哼笑说道,他绕著会议桌走动,掏出口袋里的烟斗、烟丝盒,敲了敲、填了填,点火,吞云吐雾起来。“我说你们啊,就算没见过世面,也别急著表现出来,别忘了你们可是穿著制服的——处变不惊,懂吗?你们的学长姊——在座的这些年轻师长们——”
“别罗唆。”有人不耐烦了。
松亚杰看向那个可能昨夜欲求不满的家伙。“我正要提起你的丰功伟业——”
“不要随便浪费他人的时间。”松流远迎视父亲的目光。
杜雪薇听见松流远说的,不禁眯细眼眸,偏首瞅过去。他还知道不要随便浪费他人的时间啊……
“请回到正题。”安朵停下在键盘上移动的双手,严正地道。她可不想记录父子问的对话。
“好吧。”松亚杰闲适地叼著烟斗,走来走去,说:“你们这些菜鸟的任务就是去接管那家医院。那个地方距离国家首都大概八百公里,没有机场,交通不便,道路颠簸,周遭有数百个村落,难民营,热带疾病横行……你们都研读过热带病学,却没去过热带区域——这点可能很有问题,不过,很多事都是从有问题开始,我相信各位一定能圆满完成首次出队的任务,是吧?”拍拍某位坐在杜雪薇邻座的菜鸟肩膀。
菜鸟受教地点头称是。
松亚杰笑笑定离。这批菜鸟有点无趣,不像某个谎报年龄进入组织的叛逆家伙……
“很好。”烟斗往会议桌缘敲一下,松亚杰说:“散会后,雪薇老师会把这个国家的资料印给你们——”
神游太虚突遭点名,杜雪蔽掹地昂起脸庞。为什么是她做这种鸡毛蒜皮事?
接受到她悱愤似的视线,松亚杰不以为意地一笑。“师长里,你资历最浅,记忆最新。”先拿阶级压她,再吩咐:“你今天不用到学园教小鬼,就顺便把第一次出队该注意的事告诉这些菜鸟,嗯?”
杜雪薇蹙了蹙眉头。这不是存心占用她一天没课的悠闲时间吗?可恶的老狐狸!
“就这么决定了。”松亚杰接著说:“现在,我们直接来评选领队总召吧。各位年轻师长有没有什么话要先说?”
“可以借些您的烟丝吗?”天外飞来一句。
背对门口座位的人头纷纷转动。一个男人挡住另一个,冒冒失失地定过来。
“打扰了。我是潘恩·威尔森——”自己报上名。“来旁听的。你好。”莫名其妙与杜雪薇握手。
杜雪薇藉著来自大萤幕的光辨识男人——有点眼熟,但不认识,金发也不是她喜欢的型——红唇淡淡一勾。“我今晚没空喔……”优雅抽回白皙玉手,她执起会议桌上的马克杯,喝著冷掉的咖啡。
“不是说要借烟丝吗?”松亚杰走来。“来者是客,请用——”拿出烟丝盒,大方递给潘恩·威尔森。
潘恩,威尔森一笑。“那我下客气了。”从口袋拿出卷烟纸,三两下动作,沉醉地享受起上等烟单的滋味。
“你很识货,年轻人——”松亚杰说。
“当然。谢谢您。”潘恩·威尔森握握松亚杰的手,踅回门边。“请继续会议。”
处变不惊,无为所动。菜鸟们没再回头转身。什么会议旁听?太怪了吧!搞不好刚刚的一切都计算在领队总召评选上,测试他们的专心度,不可再上当……
“好了,我们继续。”松亚杰开口,悠然抽著烟斗,边定边沉吟地说:“我这里有一个问题……嗯……是这样的——我在画面上那家物资贫乏的医院诊断出一名肺结核病人,情况相当严重,但医院里没有治疗结核病的资源,只有八百公里外的首都医院有,我该怎么做比较恰当?”停住步伐,他站在讲台,视线流睇每一位菜鸟。
“当然是尽快把人送到首都医院接受治疗!”菜鸟们几乎异口同声,充满热忱。这还用问,他们可是秉持慈善宗旨的,救人为首要目的。
松亚杰没吭声,烟雾缭绕他的脸,仿佛陷入深思。会议室安静了好一会儿,有人垂眸挑唇笑著。杜雪薇看见了——松流远嘴角上扬,笑著。
“你们都是猪脑袋吗?”杜雪薇陡地站超,犀利的言词冒出口。“你们知道肺结核一旦接受治疗,至少要多久疗程?你们知道在那种战乱后的穷乡僻壤有多少人每天吃都吃不饱?”两个问题,一串怒气。
菜鸟们一头雾水,不明白哪里犯错。
“雪薇……”安朵抬眸,敏感她反应太过。
“他们还是新人,想得不够深……”有人缓颊。
松流远也开口:“你太严厉了,雪薇——”俊颜带著宽厚似的笑容。
就她最尖酸刻薄、爱找新人麻烦!
杜雪薇愤盈,美颜冷凝。“我以前是新人,脑袋也没这么迟钝。不是要我这个资历最浅、记忆最新的师长提醒他们该注意的事吗——”她嗔睨众人,针对菜鸟们继续道:“把一个每天吃饱都成问题的人送到八百公里外接受治疗,你们觉得他会乖乖待六个月吗?如果两个月,他的病情好转,首都医院就会请他出院,接下来的四个月,你们觉得一个吃都吃不饱的人会定期到医院拿药服用吗?告诉你们,他不会。当他的基本生活都成问题时,就算药是免费的,也不像有饭吃那么吸引人,然后他会回八百公里外他所熟悉的地方谋生,并且带回有抗药性的结核菌。等到有一天,你们有资源治疗结核病,菌种都已经有抗药性了,你们就只能束手无策,真是可喜可贺——”
“可以了,雪薇老师。”松亚杰沈声打断杜雪薇的嗓音。“可喜可贺就不必了。”身形移至她背后,大掌往她肩头一放,将她压回椅座上。“你喝口咖啡解渴,接下来,由我说明就行。”
静默像黝黑的鸟在空气中展翅,遮掩了会议桌周围每张尴尬的年轻脸庞。
好长一段时间,松亚杰才开口:“刚刚的问题,雪薇老师点出的不仅是抗药性,当然还包含一个内战国家的社会现况。你们这些菜鸟看了那么多我刚才放的照片,显然无所通悟,各位的心思都不够缜密——”顿住语气,他取了遥控器,把大萤幕关闭。
没了光源,又是一片鸦雀无声,隐约只剩手指敲打键盘的细响一点一滴在会议桌上匍匐开来。
“这些都要记录吗?”安朵出声。
“都要记录。”松亚杰吐了口烟。“也许——你们这第一次出队,还是得有个随队指导暂代领队总召……”一堆人仰起脸庞,他接著道:“我看——由雪薇老师跟这趟任务吧——”
“什么?!”有人惊呼。
松亚杰迳自往下说:“就这么决定,散会。”语毕,飞快走向门口,不管背后爆出的意见。
“你真要派她带领新手?”门边的男人出声。
忪亚杰看了看男人——不是借烟丝的潘恩·威尔森。“怎么今天净是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