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可能会忘,这件事像心口上的针,不时螫着他,提醒着他就算伊斯兰教规他可以娶两个王后,他也没把握遂莲白肯答应。
没把握。
好讽刺。
想不到他穆札·哈桑那尔·博尔基也会有抛不下、放不开,不能出手的困扰。
他的时间不属于个人,他的感情也不能,他的王后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短促的谈话决定了遂莲白的未来。
半个月后,婚礼举行了。
但是由于某种不明原因,新郎奥雅亲王是缺席的。
是的,小七又生病了。
所以就连新娘的遂莲白也不知道今天的新郎将会由谁代理。
她知道结婚是什么。
就是除了从现在的寝宫换到另外一座寝宫,她还会多出个名义上的老公,这样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啊,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当她被打扮整齐推进大厅的时候就不怎么确定了。
这不是大厅,根本是足球场。
即便已经在皇宫里住了一段时间,看见这么夸张的金光灿灿,还是会色变。
她以为她这尊金光闪闪的新娘木偶已经是最冷的笑话了说。
脚下踩的是金丝织就的地毯,金色的帐篷、金制的座位,除此以外没有别的颜色。
「眼睛不要随便乱飘,太不端庄了。」旁边的人忍不住提醒她。
「噢。」
「还有嘴巴也请紧闭。」
连这也要管?
「不要忘记有几百只眼睛正在看着你。」掌管宫廷礼仪的嬷嬷不住的低声提醒。
就是这样才紧张啊,不想点别的事情,她连路都不会走了。
不是她夸张,不论脖子上的黄金链子有多粗重,身上的衣料穿金又镶银的,手上拿的黄金花束比一桶油还要重,这些都可以忍耐。
最要小心的是头顶上的钻石后冠,压得她脑门发胀,还有两边手腕上比竹节还要粗,总计有二十四条的金钏,吊得她膀子发酸,她有点担心,婚礼还没结束她的脖子就先歪掉,两手掉到地上去了。
明明在她耳边强调从简、朴实,一切要低调到不能再低调,原来,他们所谓的「节俭」就是这副模样。
她真的是大开眼界了。
她走得辛苦,眼看位子在望,哪晓得稍嫌太大的金缕鞋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下踢了出去,咚地,滚了一圈掉在象牙色镶金边的矮几旁边。
事出突然,领头的嬷嬷只听到什么滚过她身边,然后就静止不动,等她顺着看过去,马上哀鸣一声,又意识到不对立刻噤声。
遂莲白的第一个动作当然是去捡鞋子,头一低,那顶对她来说实在太大又太重的钻石后冠就这样给它翻了两翻,告别她造型美美的头顶,追随金缕鞋而去,可笑的各据东西。
偌大的厅堂上,就这么两件不搭轧的东西掉在地上。
礼仪嬷嬷两眼抽筋,正在想该用什么最不引起注意的方法化解,哪知道有只修长的手比她还要快速,分别捡起了鞋子跟后冠。
那是盛装的新郎。
金色王冠,与她同色系的亮红底描金缇花高领军事西装,腰配短剑,一双凌厉的眼像采照灯飞快的扫视过遂莲白。
她心跳如雷。
她的新郎竟然是穆札。
他好英俊!
他绅士的伸手将她引导王座椅上,帮她把后冠重新戴上,把鞋放到她脚边,这才落坐。
因为他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就像仪式的一部分,小小的骚动很快就平息了。
「别紧张,典礼很快就结束了。」
是啊,典礼是一下就没了,恐怖的是后面的游街。
那些数以千计争相要目睹亲王伉俪风采的民众,才是考验遂莲白心脏的最后关卡。
这婚,可不可以不要结了?
第六章
婚礼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其实也才过了半年。
十七岁的新娘,要说出去会被许多主张女权激进的人笑掉大牙。
生活里没有太多改变,她依旧住在原来的大房子里,也是那些宫女姊姊们负责照顾她。
大部分是原班人马,这让她因嫁给一个完全不熟陌生人的恐惧不安降到最低点。
怎会这样?
奥雅说他的身体太「虚」,大哥拨给他的寝宫太「小」,重点是他的「新娘」才十七岁,他没有吃幼齿补眼睛的自我虐待习惯,所以,还是把老婆寄在「娘家」养,他一点都不介意独守空闺的寂寞。
也罢,能维持现状让她莫名的松了口气,
按理说,奥雅是亲王,该早早搬出去独立生活,他本人也的确拥有不少别墅跟豪宅,可是他大爷宁可放着养蚊子蚂蚁蟑螂,也没动过要搬进去的念头。
他的说词是,他根底子差嘛,一个人在外要是有什么差池,他怕把他当糖霜丸捧着的父王母后会心痛,赖在家,可是孝亲的表现。
穆札也不怕他赖,所有兄弟间,他跟奥雅算是走得比较近的,哥哥照顾弟弟,有什么不对?!
伺候汤药的工作有黑天在做,解忧去烦的工作遂莲白发现那也是黑天的份内事,她身为人家「老婆」能做的事情少得可怜。
实在憋不住了,问他得的是什么病,他少爷两眼一翻,翻脸了。「就说我底子差,你白痴,听不懂喔!」
知道了啦。
装病就坦白说。
可是,这样穆札会不会太可怜?
「你最好别说出任何让我不愉快的话,要不然我就休了你!」他不辩解,尽是笑。
「谢谢你喔,要休妻我没意见,你自己去跟大哥说。」
一脚踩痛奥雅死穴,他冷哼,不讲话了。
既然大家心照不宣,得到奥雅同意,她重新拿起荒废很久的功课,希望在插班考里成绩不要太难看。
成绩太白烂,一想到穆札铁青的脸色——比绿油精,白花油还是咖啡都还好用,那冰人很久不见,想不到效果却影响许久。
奥雅威吓她未来要就读的学校可是皇家高中,里面有三分之二都是大臣的子女,身为王圮,功课要是太烂,会被耻笑的。
想不到当个王妃坏处这么多!要把别人的眼光摆第一,除了眼光,还是眼光,唉。
这让她不由得深深同情起穆札来,身为一个国家的元首,要面面俱到,真的不容易吧。
哎呀,她干么又去想到他,不想不想。
现在的穆札可是她的大伯了呢。
真是别扭的称呼。
也不知道哪条筋不对,她就是不肯改口,见了面还是穆札、穆札的叫,谁都拿她没办法。
拿年幼来欺人,还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的求学过程在父亲遂大同还在的时候也跟其他人没两样,年纪到了,自然就往学校里送。
可是,父亲走了,疯疯癫癫的母亲又经常满山跑,邻居的同情很快变质成潮水一样的抱怨,为了不让母亲出去闯祸,她得神经紧绷,就算到了学校也只能从头到尾的打瞌睡,成绩—落千丈。
她没办法兼顾学校跟母亲,很自然的就放弃学业,
没有什么难不难,因为现实比什么都逼人。
放下书本好多年的她要迎头赶上,必须更努力。
「你又来让我困扰……我是病人咧,遂莲白你不要拿那些我已经还给老师的问题来烦我,黑天,把她赶出去。」
瞧瞧,这是一个拿双学士学位的人该讲的话吗?她了不起问一下高中的数学、物理跟化学,用不着见她一次撵她一次吧。
「我怀疑你的学位是不是用油田去换来的……」
「油田?倒是没有,那些玩意全都是我老哥的,我哪敢盗卖国产。」言下之意,换的是别样东西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