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高兴,但她还是免不了要客套虚伪地关心一下。「申董事长生气啰?」
申蔚祈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他不出声,铮铮也就静默下来,虽然一屋子的热闹歌声不绝于耳,但他与她却仍无声对峙着,气氛僵到不行。
再这样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要就得想法子让他开口,要不就得自己找借口开溜。
她思忖良久,觉得走人是现下最好的解决之道,她决定举白旗投降。
「申董事长可能觉得铮铮很碍眼吧?那么,小女子只好摸摸鼻子自动告退,请申董事长重新点台啰!」她故作轻松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举向他说:「刚才铮铮得罪您了,还请申董事长大人大量不要计较,那么……这杯就当作是董事长罚我的酒,我先干为敬了。」
说完,铮铮就将那杯酒仰饮而尽。
申蔚祈看出她的眼神和嘴边笑意太过虚伪,更听得出她道歉里的言不由衷,他眼中的冷在瞬间变得邪佞,肃沉的表情已被怒气取代。
他来这儿是要寻欢、要高兴,不是来受辱与动气的,而这女的——真的真的太搞不清楚状况了!
铮铮将空酒杯放下,立刻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妳坐下。」申蔚祈沉声下令。
铮铮一顿,半起的身子不得已又缓缓坐回他身边去。
「我申蔚祈的罚酒通常以三杯起跳。」
他话一出口,旁座的小姐们立即会意,再倒出两杯酒摆在铮铮面前,并对她使眼色,要她好好配合,免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尽管一旁的小姐直催促着她,但铮铮还是一脸抗拒,心底的不服早已满溢,根本不想喝他追加的两杯罚酒。
见她动也不动,光坐在那用她那双叛逆的眼睛瞪着他,申蔚祈更是气得无以复加,真没见过像她这种给她台阶下、还这么倔的白目公关小姐!
「喝是不喝?」他愤而拿起酒杯挤进她紧抿的双唇间,动作粗鲁地灌她酒。
「唔——」铮铮重摇了下脑袋,发出坚持不妥协的声音。
其实也不是铮铮冥顽不灵或是没有职业道德,她一向是温顺的解语花,总能将形形色色的酒客安抚得服服贴贴,只是她今天特别反常!
她就是克制不住自己,他愈强迫她,她愈反弹。
被强灌下第二杯,铮铮抹着嘴角的酒渍,心有不甘,忿忿举起第三杯酒如法炮制地凑到他面前——
「我不喝不甘心的罚酒,申董事长,请您还我这杯!」
哗——
这下一屋子的人都吓傻了,这铮铮竟敢一再「以下犯上」,她死定了!
「妳——」申蔚祈眼中窜出一波又一波的怒火,看见她一脸挑衅的模样,他气炸了!
申蔚祈负气地从她手中抢过酒杯,金黄液体一饮而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竟然服输,而发出一阵失望的惊呼,连铮铮也暗自为自己的胜出感到得意之际——
匡啷——
申蔚祈突然将酒杯往地上一砸,玻璃碎片瞬时飞射。
小姐们都倒抽一口气,大家的反射动作就是纷纷缩起脚,免得受伤。
而此刻铮铮才发觉,她并没有在这场对峙中获胜。
她不该与他斗的,她现在是自取其辱了。
而申蔚祈更是猛力将她双肩一揪,沾着酒液的嘴唇立刻不怀好意地往她因错愕而微启的双唇袭来!
她更加明白,自己真是错得彻底。
含在他口中的酒持续强注到她嘴里,她被他箝得更紧,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只能被迫饮下那杯她罚他、如今她非得自尝的烈酒。
直到有感于口中的液体已经一滴不剩,申蔚祈才从她湿润的唇上退离,双掌却还是重握住她光裸的双肩,没有放开的意思,因为他还要做最后的警告与结论。
「这杯酒,是要教妳该如何尊重客人!倘若妳当它是一个吻,那么这杯酒就是在告诉妳,永远都别想与男人斗,否则妳只会失去自己!」
说完,他半推半放她的身子,立刻站起来往外走。
相较于他的霸道和不可一世,铮铮现下看起来就是只闯祸又战败的斗鸡!
她羞红了脸,受了辱又落得不敬业之名,她真是悔不当初,恨不得赶紧挖洞钻进地底深处,从此消失。
「欸!蔚祈,你真要走?」林旭等友人一齐喊住他。
尹丽适巧闻风而至,赶紧上前赔罪,一旁的小姐们虽说被刚才的场面吓了一大跳,但也很快恢复专业,开始陪笑赔不是,试着缓和气氛。
「申董事长,真不好意思,没想到铮铮竟然惹您生气,真对不起,您别气呼呼地走嘛,我立刻找别的小姐来陪您……」尹丽战战兢兢地挽留着贵客。
「不用了!尹丽,再也不必费心为我选小姐——」
申蔚祈话还没说完,就被尹丽慌忙而急切地打断。「申董事长!请息怒、请您千万息怒,尹丽以后一定替您找最好最好、最乖最乖的小姐,请您千万不要就此不来呀。」尹丽低声下气地拜托着。
事关重大,申蔚祈这号人物可得罪不起,再怎样也要将事围下来,不然万一闹大了,被上头的人知道,她这副总不被叮死也剩半条命了!
「我会来的。」
「啊?」尹丽一脸不解地应着。「可、可为什么刚才申董事长说不必再费心为您安排小姐?」
申蔚祈不再回应,冷凝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射向僵在沙发上的铮铮,勾起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冷笑。
尹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这下她全明白了,而且还一口气明白了两件事——
一,申蔚祈看上了铮铮,不管他是抱持什么心态,总之,他是看上她了。
二,往后铮铮如果不是有吃不完的苦头,就是有吃不完的甜头!
看来,有一出好戏已经注定在Fantasy上演,打滚风尘超过二十年的尹丽太清楚这其中的奥妙了。
凌晨四点,月迷离,星光还在。
街头许多酒醉的夜归人,他们也许曾是铮铮必须仰望、服侍的身边贵客,但一走出那虚幻的城堡,他们便与铮铮的本尊——施梦荷毫无关系。
他们出了Fantasy,在外头呕吐、酒驾、打架,都与她无关。
唯独今夜,她的心情特别纷乱,她知道这一切都与申蔚祈脱不了关系。
施梦荷疾步走在人行道上,夜将尽,春风拂过她的肌肤,刚从冷气房出来的她不觉凉爽,只觉黏腻。
本想借着快速的步伐甩掉混乱的思绪,却收到反效果。
今晚是她的羞耻。
「唉!施梦荷,这一切都是妳咎由自取,那个申董事长只不过是在争取他身为酒客的尊严而已!花钱的是大爷,妳一向懂得这个道理,也应付得很好,为什么妳今天这么反常呢?妳活该、活该!」
她一步步前进,一声声臭骂自己。
她从小到大过的都是穷苦艰困的日子,穷人一向不受尊重,羞辱总是来自于别人,唯有今夜,她因一念之差,不单是被人羞辱,也羞辱了自己。
想到和申蔚祈的纷争,她不禁又自艾自怜起来。
世上有多少跟她一样际遇的人,她无从得知,也关心不起,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图温饱以及让家里更好。
父亲早逝,母亲长年卧病没有工作能力,迫使她十二岁就开始外出打工,直到念专校,经由同学介绍到酒店上班后,家里生活虽日渐改善,但还是吃紧。
尤其最近这几年母亲健康情形每况愈下,住在疗养中心所需要的医药费和看护费更庞大,纵使她赚了不少钱,也是左手进、右手出,窘况始终未曾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