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白低下头,看了一眼,心中微微一叹,她的手瘦得像鸡爪不说,姑娘家哪个不是十指纤纤,柔如春水,可是她不知做过什么,手上到处都是细小的伤疤和老茧,恐怕从小到大真的是吃过许许多多的苦吧。
「你看、你看!」珏珍珠并没有察觉到他对她的怜惜,只是激动地晃动着自己的手掌,「你看那上面的红痕,全是那个老宫女陈妈妈打的。」
「那一定是你表现得不好,调皮了吧。」
也是,不过,她才不会承认这一点呢。「人家又不是天才,怎么可能一学就会啊。说我表现不好,怎么不说她要求高呢,还有呢……」
「还有什么?」
「她还用板子打我屁股!」珏珍珠简直是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歪着身子,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小屁股强调,「打这里哟,好像我是个十岁的小毛头一样。」
苏慕白看着她这副样子,也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表示些许安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难不成你要脱了裤子,也让我看看陈妈妈『虐待』你的证据?」
「苏慕白!」珏珍珠一听此话,就像他真的要脱她的裤子一样,火速窜到他面前,一只手伸得老长,指着他的鼻子尖叫道:「你!你是个流氓!我、我、我……」
苏慕白一伸手,抓住这已经戳到自己脸上的手指头,「那么,你就是没有办法证明陈妈妈在『虐待』你喽,至于打手板心,我念书的时候侯夫子也打过我,上点药就好了。要我帮你上药吗?」
「啊?!」这算是温柔的一种吗?她长到这么大,除了爹爹以外,从来没有人对她如此温存过。
她皱着居,看着自己的手指被这个人的一只大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掌心好温暖厚实,手指修长有力,相书上说过,这样一双手的人将来都是大富大贵,哪像自己的手,瘦而无肉,并拢有缝,典型穷命一条。
迟钝如她,并没有察觉到这样的他们有多么不合体统,而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哥哥关心自己的妹妹,并无怪异的地方。
「把手掌摊开。」苏慕白不容置喙地命令,「我给你上药。」
「不用了。」这点小伤都要上药的话,那自己身上应该用药里三层、外三层涂个几遍才行。她珏珍珠哪里有这么娇贵,一直以来她就像路边杂草,被踩过了还是会再次站起来。「我可没有这么娇滴滴,一点小伤就要上药。」
她晃晃手臂,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是他的手掌握得很紧,让她挣扎不开。
那从指尖传出的温度带着暗涌的炽热,四周的氛围暧昧了起来。
脸上好像被人刮过耳刮子一样,火辣辣地热,一颗心卜通跳着,就差没有从嗓子口给跳了出来。
「苏慕白,你放手啊。」珏珍珠强忍着这种异样的感觉叫道。
猛然地,他的手松开了。
她一把缩回自己的手。好烫,就算是松开了,依然觉得热度烘烤着手心。她偷眼看他,他的表情如雾笼山,如云罩水,眉尾眼梢写着三分讪讪,七分淡定,益发地看不出来什么了。
「苏公子……」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演戏要演全套,叫我哥哥。」
被他那突如其来冷冰冰的话语吓了一跳,珏珍珠连忙应了一声,「是,哥哥。」
「对了,你刚刚在我面前拚命表功,说自己做苏家小姐做得如何卖力、如何精彩,到底所为何事啊?」苏慕白看了这个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妹妹一眼,不知道她兜来转去,这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那个啊。」珏珍珠心中一阵窃喜,她本来对这一点始终「心有戚戚焉」,只想想都不敢说,不过,那念头闷在心里,就好像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在怀里,三不五时便要蹦一下,忍都忍不住了,「其实是这样的,我现在扮演你的妹妹,逗得外公那样开心……嗯,俗话说,有劳有得,哥哥你是不是应该开一点工钱给我?」
说到这,她紧张万分地看了一眼她这个所谓的兄长,眉头没有皱起来,双唇也没有紧抿出凌厉的线条,目光很平静,看样子没生气。
太好了,珏珍珠放下一颗心,接着又开口,「这工钱待遇呢,我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二个月就比照刚刚那三个苏家不孝子,十两,白银就好了。」
「自知之明?!」苏慕白说话了,声音有点奇怪,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声音,微微地有些变调,就像戏班子唱戏唱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声音总要拔高一些些的那种感觉。
珏珍珠这下不敢做声了,她说错了吗?怎么会让他变得这样奇怪。
「你这小姑娘全身上下一身反骨,我怎么没看出哪里有那么一丁点自知之明?」
她一听便知一切没戏唱,本来也是,他供自己吃、自己穿,给自己住大房子,派使唤丫头,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没亏待过她,她还找他要工钱,确实有点过份。
可是她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个演戏的,一切都看在他的眼里,自己还能努力出什么来?什么变卖家产自是不要想,找个富家公子嫁估计这个人也不肯。
总有那么一日,她没了利用价值,被他扫地出门。
想想,也许那个时候她年华已逝,美丽不再——其实现在也没有。身无一技之长,又无几两银子傍身,那将是多么凄凉的晚景啊。
所以,这工钱,她不能不要啊。
「其实,想要工钱也不是不可以。」
珏珍珠一听,真是恍如仙乐入耳,说不出心里有多高兴,「真的吗?真的有工钱给我?苏慕白,你真是我所见过,上天入地、古往今来少有的超级大好人。」
苏慕白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这个姑娘,要成为他合格的妹妹,需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包括好好读读书,学学什么叫用字遣词。
「不过,我是有条件的。」
唉,早该知道,天上不会无故掉下馅饼,「什么条件啊?」惟今之计,她也只有顺着他的意思走,不是吗?
「杭州城里,未婚的名门千金每一年都要参加赏花比试。」
「你不是要我去参加吧……」
「嗯?!」他很不客气地嗯了一声,打断她的话,「你身为苏家小姐,不应该做到这一些吗?」
「应该是应该啦,但是,那可能吗?」她虽然识得几个字,可歪理会说,道理不知,顺口溜会讲,吟诗作赋别提。
「如果你可以摘到今年的大奖,我就开十两银子一个月的工钱给你。」
十两银子一个月,十两银子啊,可以买上一千个粗粮馒头了……被银子蛊惑了的珏珍珠,咽了一下口水。
人要有自知之明啊,可是,也许自己努力一下就可以做到了呢。爹爹也曾说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想要赚银子,就得花力气。
苏慕白看着她,看着这个陷入两难的小姑娘。其实他很清楚,她要赢得那个无聊的比赛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他就想要小小地为难她,好像除了银子,没有什么入得了她的眼。
「丝竹那些,陈妈妈可以教你,写字画画就由我来教吧。」
「啊?」他要教她?珏珍珠摸摸自己的头发,眼睛想看他,又有一点不敢看。
「我很笨的。」她双手垂下,搓着自己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