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好不容易两人终于抵达第一家南门商号,步入贩卖药材的店内,一股中药特有的淡淡熏香味传来,令闻者不禁神清气爽,一扫忧秋心。
「少主,少夫人。」打理此店的老总管早已恭候多时,在他们踏入店内的第一刻,便赶忙奉上用慢火缓熬三个时辰的养身茶,让两人润喉补身。
「少主,前阵子缺货的狭叶瓶尔小草已在昨日送到,买价是一株八十两,还有天麻与大叶甘松也都在上周如期从高地运到,接着是这个月的营……」老掌柜话未说完,就被一阵哭爹喊娘的凄厉尖叫声给打断。
「少夫人啊……少夫人啊……」循着声音望去,叫喊之人正是骆家庄的总管。
「有事吗?」认出来者,初嫣趋前问道,不解他为何如此悲痛。
「呜……少夫人,拜托您高抬贵手啊!咱们骆家庄,就要……就要垮了啦!」骆总管冲破人群,一个俯趴,恰恰跌落在初嫣脚前,他边说边捂面开始大哭。
「垮了?」初嫣不太懂他的意思,若她没记错,骆家庄与南门府刚才成交了新的交易,那笔利润该是不小才对。
「是要垮了!自从南门少主大手一削后,骆家庄原本与少夫人约定的一匹一百两顿时锐减成五十两,再加上月锦绣的成本原就很高,如今根本是入不敷出,眼看就要交不出货来了……」发觉初嫣似乎上当了,骆总管心中一喜,更加卖命演出,就为博得佳人一怜。
听到此处,初嫣霍然懂了!原来他是找她说这档子的事,「您先起吧!这事我其实倒也略知一二。」
扶起骆总管,初嫣淡淡的回道。
「少夫人懂的话最好、最好!」初嫣的话听在骆总管耳中,宛如天籁一般悦耳,一想到总是外冷心软的少夫人就要帮骆家大忙了,一颗提得老高的心瞬间放下,内心说有多高兴就有多高兴。
「敢问骆总管,骆爷是否有与您一起前来?」示意老掌柜替他备张椅子坐下后,初嫣缓步坐回老早悠哉坐镇主位的南门耀身旁。
「当然、当然。」一听此话,骆总管点头如捣蒜,赶忙伸手一指,将藏在人群中的骆尧给比了出来。「骆爷,快出来啊!少夫人要替咱们作主了!」
原本一直待在一旁静观其变的骆尧,经骆总管这么一喊,马上连滚带爬的冲出来,扑通一声,他可怜兮兮的跪在初嫣面前,等待她的施舍。
眼见人都到齐了,初嫣素手一拍,老掌柜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赶忙放上文房四宝,在一旁磨起墨来。
「少夫人,全好了。」铺平宣纸,将沾饱了墨汁的小楷兔毫递给初嫣,老掌柜缓缓退下,等着看少夫人大展身手。
动笔前,初嫣抬眼先问了骆尧一声。「骆爷,您真的愿意全交给我作主?」
「愿意、愿意,只要是少夫人提的,骆尧全都接受。」骆尧用力点头,他怎会不愿意?他简直是巴不得南门初嫣快点说出这句话呢!
反正再怎么差,也不会比南门耀那冷血的腰斩来得糟糕。
「嗯。」得到骆尧的应允,初嫣笔一点,开始振笔疾书起来,没一会儿,已经洋洋洒洒的完成。
待初嫣一收笔,两旁的家丁就分提四角,轻轻一抖,将内容面向骆尧,也就是店门外展示着。
「月锦绣原值百银,哪堪夭折?仅仅百两,又有何差?」
骆尧原本就不是个舞文弄墨之人,在看见前后两句维持一匹百两的文字,可真是心花朵朵开,他用力的磕着响头,不停对着初嫣道谢。
「多谢少夫人、多谢少夫人,少夫人对骆家庄的恩德,骆某永生难忘、永生难忘!」拉来还有些愣头愣脑的骆总管,两人喜上眉梢,磕头有声。
「不谢。」初嫣微微一笑,将手中毫笔转递给骆尧,要他也签下大名。「来,您在下角找个地方签上大名,这约就成了。」
「好好。」骆尧大笔一挥,在宣纸右下角写上「骆」字,正式将合约拍板定案。
「白月,将合约再复抄两份,一份交给骆爷,一份留府,另一份就放在东门商号作证。」事已成定局,初嫣轻声唤来始终隐身角落的白月,要他照她的意思做。
「遵命。」白月接过书有初嫣字迹的宣纸,看了看里头的文字,不禁摇头,他发现该狠的时候,其实初嫣比南门耀更加不留情面啊!
被骆尧这一叨扰,初嫣好不容易解决了此事,一口饮尽瓷杯中的仙渣洛神,顺顺气,虽然睑上看不出有何波动,其实是十分满意自己此次的裁决。
可怜的骆尧与骆总管啊!
他们万万想不到,早在那日南门耀亲手将他们的价码对了对折后,初嫣就先一步探问过原因。
在知道是因为骆家庄为了保持庞大的出货量,不但强迫织匠一天工作九个时辰,还只肯给他们一匹布一两银的微薄酬劳,压榨本就是贫苦人家的织匠们,而南门耀是为了给他一点惩罚,才故意削减价金。
初嫣的确是心软之人,但她之前的妥协皆是为了要将利润分发出去,救济贫迫的人民;现下骆尧的做法让不易生气的她难得大怒,早就想找机会给他们一些苦头尝尝。
而她还没找上门,他们倒是先前来向她讨公平,对初嫣来说,这实在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之事。
果不其然,三日后南门府就派人前去执行合约内容。
同日,声名狼藉的骆家织庄立刻宣告破产。
原本在骆家工作的织匠们在拿到该有的酬金后,一起顶下原本的骆家庄店面,重新开启另一块招牌,那牌名就叫作——嫣织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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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结束完骆尧那场闹剧后,初嫣一行人继续他们原定的行程,完全没受到影响。
返回南门府邸,初嫣摊开自己沿路所买的物品,开始一一清点,没想到她愈数,南门耀的脸色就愈显黑暗。
「你就买这些东西?」低头看着桌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南门耀有些不悦,他一点也不晓得他的小妻子竟然买了这么一堆礼物,其中却没有一项是给她自己的,也没有一项……是给他的。
「嗯。」初嫣仔细的将东西分门别类,一样一样归好,提笔记下。
「蜜水粉与红扑共十五套,分别要送给舞房的丫头,橘皮罗汉果五十颗,全部交给府内年过半百的老仆们;四书五经二十册,拿去府邸附设的学堂……」林林总总,花了好些时辰,初嫣终于记下最后一笔。「藏青缎布一匹,就请织坊替白月弄件新衣穿穿。」
画下句点,吁了口气,她站起身,吩咐外头家丁入内抬礼品,然后就这样出去了,独留下南门耀一人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自己的礼物。
其实初嫣并非刻意独漏南门耀的礼物,只是她生性内敛,对于他,总是不好意思当面将礼物送上,所以才会没有将之写上,打算在分送完府内大小项目之后,再偷偷瞒着他将东西放在书房,不让他逮个正着。
谁料他们两人实在是心有戚戚焉,想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少夫人,其实您可以直接拿给少主的,为何要拐个大弯,做些多馀事呢?」白月一手抱着初嫣送他的布匹,一边无奈的摇头。
这少夫人从小脾气就硬,一旦决定之事,他人是怎样都无法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