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文舒问。
他回答,「关景谅。」
「那你呢?你是谁?」
***
他是谁?她想要知道。
他把她带到医院的长廊外,坐在长椅子上,跟她说出实情。
他真正的名字叫「方家若」,爸妈都在关家做事,爸爸是关家的司机,妈妈则在关家煮饭。他从小在关家长大,跟正牌的关景谅两人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朋友,有「死忠兼换帖」的情谊。
出事那天是关景谅的生日,他的朋友办了个Party 替他庆生,当然方家若也在场。
「那天我们都喝了不少酒,回家的路上碰到警察临检,关大哥怕自己酒后开车的事被关伯伯知道后,关伯伯会发脾气,所以决定开车逃逸,最后因为车速过快发生车祸,我们两个人都住进了医院。」
「为什么骗我说你就是关景谅?」文舒切中问题的核心,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他为什么要冒充别人?
「因为我必须让妳相信我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当时他撞见她家的情况,急于想扶她一把,所以就冒用关大哥的身分,因为他知道她急着赚钱,他必须以那样的身分出现,她才不会拒绝他。
说来说去,他真的是为了她。
这个答案文舒虽早已隐隐约约明白,但是现在由他亲口证实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因为他的理由如此光明正大,害她不能对他生气,不过,这个该死的笨蛋、白痴,凭他一个司机的儿子能有多少钱?
她曾嫌少的三十万块对他而言,根本是他的全部,而他却把提款卡大方交给她,像是交代后事一样的要她保管好。
他这样算什么?交代遗言吗?
文舒又气又急,从包包里拿出皮夹,把他的提款卡连同那天提出来的三万块全部还给他,她不要他的钱了。
「妳这是在干什么?」
「还你。」
「为什么?」
「我不要你的钱。」
「为么不要?!这是妳打工赚的钱,妳不用因为我的身分有所不同而觉得不好意思。」
「谁不好意思了!」纵使有,她也打算死不承认。许文舒只能是个势利眼的女孩,没有良心,没有心肝,她才不会不好意思,更不会因为他的处境而不拿他的钱,她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她一时半刻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知道,这钱她不能拿。
「那么这笔钱妳就留着,反正我也不一定用得着。」
「你用得着用不着不关我的事。」她又不是他的谁,干么帮他保管这笔钱,如果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么这笔钱也该留给他的父母亲,而不是她。
「我不需要你可怜。」
是的,她曾说过,如果要同情她倒不如直接给她钱,但那是因为她不认为这世上会有人傻傻的把钱送给一个陌生人,而他这个笨蛋却真的做了。
三十万!
他家境又没有好到哪去,这些钱他要存多久才有。想到这,文舒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那些钱是他自愿给她的,她该做的是大方的接受,她知道,但她就是做不出这么心狠手辣的事。
他愈对她好,她就愈是内疚、愈是羞愧。该死的,都是他,要不是他莫名其妙的出现,她就不会变得如此古怪。
「总之这钱我不会要的。」
「为什么?」
「因为你会长命百岁,你忘了吗?」他是坏人、是祸害,所以他不会短命、早死。
她不要他死,文舒气愤的把东西丢给他,趁机偷偷的把眼泪擦掉,不让他看见,但,方家若看到了。
这个傻丫头。
方家若忍不住想笑。人如果真能那么简单死掉,人生就轻松多了,怕的是要死不死地躺着,就像他现在这样,靠机器维持生命,是生是死没个定数,徒让别人为他担心受累,这才是罪孽。
有时候他想,或许真死了倒还干脆些,但现在跟她说这个,只怕她也听不进去那么多。
「我现在这样,妳让我拿着一张卡跟这叠纸钞,旁人看了准吓死他们,所以还是妳先替我收着。」
方家若又把东西塞给她。
文舒才想说不要,他便急着打断。「妳听我说,这些钱不是要给妳的,我只是请妳替我保管,等我清醒之后妳再还我。我这小小要求,妳该不会拒绝吧?当朋友这么久了,哪能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我。」
她看看他,真觉得左右为难。
「妳别再为难了,看看四周,大伙现在全拿妳当神经病看。」谁叫她老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而且还要塞钱给别人看不到的他。
文舒转头去看,她的四周围真聚集了不少人,那些人全用那种看妖怪的眼光看她,怕她突然有攻击性。
好吧,她承认,她要他拿着钱四处飘,真的会把这群没阴阳眼异能的人吓死。
「那我明天就把你的钱存回去。」她还特别强调「你的钱」三个字。
「随便妳。」
「我还会把密码改回去。」
「这也随妳便。」他耸了耸肩,觉得她要怎么做都随她高兴,他无所谓,倒是她今天没事吗?
「妳今天不用上班啊?」
「上班?」
「就是去餐厅打工啊。」
「啊!打工!」她惊声尖叫;哎呀,她只记得要追问他的身世,竟然把要打工的事给忘得一乾二净。
要死了!「现在几点?」
「五点二十五分。」
「五点二十五!」死了、死了,她准会迟到。文舒赶紧把东西收一收,头也不回的跑向停车棚,牵出她的代步工具,就像踩着风火轮一样的疾驰而去。
「妳骑慢一点。」方家若用飘的比她踩脚踏车实在快多了。她骑得卖力,他却一眨眼就飘到她身边,而且还气定神闲的,一点喘的迹象都没有。
「你不要挡在我前面啦。」她要他闪开点,虽然他只是灵魂,被她撞了也不会怎么样,但她还是怕撞伤他。「而且我骑慢一点就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又不会怎么样。」
「什么不会怎么样!谁告诉你迟到不会怎么样的?」拜托,她那个超级小气的老板跟老板娘,怎么可能让她迟到又不对她怎么样!
「我要是迟到的话,他们准扣我工资。」
「扣就让他们扣,生命比较重要。」自从发生事故,变成这副德行之后,他深深体会「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要是妳像我这样,就算让妳赚再多的钱都没用。」他拿自己当例子来提醒她,但她才不听这些,她还是觉得钱对她而言比较重要。
哎呀,他不是她,他不会懂的啦。
文舒不理方家若的警告,奋力的骑着脚踏车,一径的往前冲,一路上她闯红灯、走骑楼,而他则紧张兮兮的跟在她后头。
看着她埋头往前骑去,方家若想,他不死也会被她吓掉半条命。
***
文舒最后还是迟到了,老板娘站在门口堵她,脸上还挂着贼贼的笑。
「迟到一分钟,扣妳工资一百块。」一百块等于文舒一小时的时薪。
「有没有搞错啊!我哪有迟到。」她的手表明明才六点。文舒不服气,伸出手腕上给老板娘看手表上的时间。
老板娘却要她看店里的挂钟。「六点零一分,妳的手表不准,我劝妳以后把时间调得跟店里一样,要不然每个人都跟我来这一套,我的店还要不要继续营业下去啊?」
老板娘说得理直气壮,活像自己多有道理一样。
他妈的,说这屁话,文舒忍不住生气,因为她手表的时间明明是照着店里的挂钟调的,在今天之前,两个时间是分秒不差,他们一定是看准了她今天会迟到,因为她每次来都会提早个半个钟头,所以才把店里的挂钟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