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是真的激不出她生命里一点点的火花,这样他只好招了。「其实我姓关,名叫景谅,请多多指教。」他伸出手来。
文舒觉得他这个动作更多余,但是看他一脸诚恳。好吧,她就陪他一起蠢吧。
她跟他「握握手」,也说:「请多多指教。」
「我今年二十四岁,刚退伍回来,会发生车祸是因为我朋友酒后驾车,车速过快,我知道我不该怪他,但是他真的不应酒后开车的……」
文舒非常不赏脸的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明白的表示他的话题很无聊。
她对他为什么会发生车祸,为什么会变成重伤患者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只想赚他的钱,不想知道他的私生活。
呵,真的好想睡。
她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看着窗外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虽现在是在医院里,但是文舒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活到十几岁,头一天过得这么心平气和。 唔,这还多亏了她身边这个无趣的家伙。为了赚他的钱,她把生活步调调慢了,所以现在才有时间偷得半刻的休闲。 让她瞇一会儿吧,她好累……
文舒瞇起眼,耳边还不时听到男孩的声音。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点沙哑,不像乌鸦那么难听,倒是非常有磁性。
他说他叫关景谅,今年二十四岁,他说,他要当她的朋友……
「妳听到了吗?」关景谅靠在文舒的耳边问。
文舒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形成一片阴影。她看起来好累好累,他心疼她。 他想把自己的肩膀借给她靠,但他不行,因为他不是个实体,而这让他感到无力。他常想,当爱情来的那一瞬间,它究竟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属于他的爱情,是发生在她伪装坚强的那一瞬间,是当她以粗鲁的言语来掩饰心底脆弱的时候。
他希望自己可以让她依靠一辈子,就像现在这样,她不再扛过多的责任与压力在身上,她年纪还那么小,思想不该如此灰暗。
***
「我告诉你,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文舒第一百零一次警告关景谅。
没错,她的确接下与他讲话一小时赚一百的Case,但是她现在要去打另一份工,没空跟他哈拉,所以可不可以请他高抬贵手,放她一马,让她喘口气吧。
「妳要去哪里?」关景谅不听劝,身子继续绕在文舒身边打转。
她走到哪,他便跟到哪,她烦都烦死了。
「洗碗。」她跑到玄关穿鞋,她时间很赶,根本不想跟这个背后灵解释一大堆,可是他又是她的雇主,唉,真是缠人。
文舒穿好鞋,蹬一蹬,小跑步去牵她的脚蹬车。
关景谅不用跑,他飘到她身后,告诉她他的决定。
「好,那我陪妳去。」
「什么!」文舒终于忍不住了,回头赏他一个大白眼。「你陪我去做什么?
你是个鬼,又不能帮我洗碗。」她带他去,他只会在她耳朵旁不断的讲他的故事给她听。
「我是要去打工耶,又不是要去玩,而且如果让人看到我对着空气说话,别人会误以为我是个神经病。」
「我只待在妳身边,尽量不跟妳讲话。」
「你不跟我讲话,那干么待在我身边?」她也不傻,聪明的反将他一军。
「我只是怕无聊,那些人都看不见我……」关景谅扮可怜。
其实他不是怕无聊,而是担心她。
她的故做坚强与强颜欢笑让他担心有一天会崩溃,再也挡不下去,所以不管她用多不耐烦的脸色对他,他仍是死皮赖脸的想待在她身边。
问题是他的心意文舒一点都不了解,他的苦肉计对她而言一点都不受用。 她是没血、没泪、没心肝的人,她同情自己都来不及了,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去可怜别人。
「可你看得见他们啊。啊,对了!」文舒突然想到一个替他解闷的好法子,她单拳击掌,一副灵光乍现的高兴表情。「你可以学电影「第六感生死恋」那样啊,试着去碰实体,等你学会那一招,以后事情就好办了。」
「什么事情好办了?」
「你就可以像普通男生一样去掀女生的裙子,捉弄她们。」
因为关景谅是个鬼,所以那些被捉弄的女生一定会吓得哇哇叫。呵呵呵,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很愉快。
「怎么样?」她亮着一双眼问他。
关景谅只觉得很无力。「拜托,我已经二十四岁了邪!」她当他还是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吗?还掀女生裙子、捉弄人呢!他不干这种事已经很久了。
「而且要学会碰触实体得练得很辛苦耶,我大好的人生,还有很多事要做,干么浪费在学那种事上面,而且还只是为了掀女孩子的裙子。」
那多无聊、多没水准啊。关景谅翻了个白眼,他才不屑做这种事呢。
基本上文舒是不了解一个鬼成天在那晃呀晃的,别人看不见他,他也无法跟别人沟通,这样有什么大好的人生可言,但这是他家的事,她管那么多做什么?
「随便你啦。」她才懒得理他。文舒挥挥手,她快来不及了,没空管他的事。
她骑上脚踏车奋力的往前冲。
***
有人说人间处处有温情,这句话对文舒而言根本就是个恶咒,因为她来到这世上快十八年了,十八年来,她只尝尽苦头,没有一天感受到人间有温情。 就拿她现在的工作来说吧,如果按照这句话去释意,那么她的老板,应该在得知她的身世、背景之后,对她母亲住院的事掬一把同情的眼泪,然后再夸她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小女孩竟然这么独立自主,为她得苦撑一个家而喝采,甚至减少她的工作量——唉,这是她异想天开的想法啦,因为她许文舒的人生根本就是日本阿信的翻版。她遇到的老板是个贪小便宜的人,之所以会雇用她,纯粹是因为她年纪小,没有工作经验,雇她洗碗比雇那些欧巴桑要便宜许多。
「许文舒,妳碗洗好了没?」
正当她陷在自怜里时,前头老板娘的大嗓门吼来。
「哎呀,请妳这丫头真是没有用,洗了老半天还没洗好!」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大落的碗放进水槽里。
「妳手脚快一点,厨房里干净的碗盘快没了,客人们一个个饿着肚子等着上菜,碗盘没来得及洗,妳要大伙干等妳一个是不是?」老板娘的肥手指用力的在文舒的额头上指指点点。
好痛!文舒忍了两泡眼泪,倔强的不肯让它落下。她低着头,应了声,「嗯,我会的。」
她手脚加快地洗碗。现在没空想她悲惨的人生了,赶快做事才是正题。
其实她的工作量已经是正常人的两倍,当初老板和老板娘就是看上她年纪轻、肯做事,不像那些欧巴桑老油条,被儿子、媳妇宠坏了,也不晓得现在经济多不景气,动不动就喊工作太多、碗盘太油腻,还说什么他们餐厅炒的菜太油、太咸,吃多了对客人的身体不好,诸如此类的闲话,真是的,也不想想他们是被请来洗碗的,干么废话这么多。
老板娘一个怒气上来就把那些欧巴桑给辞了,换了这个听话又肯做事的小鬼。
她话不多,待人总是冷冷的,对她这个老板娘也是一个态度,见了面就点个头,问声好,什么巴结奉承的话也不会讲,一副不讨喜的模样,看了就讨人厌。她忍不住想虐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