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丧失了记忆,想不想要恢复?”言秉寅微晃著长刀,透著屋外的水银灯,在暗沉的空间里头刮出几道银光。
于若能心头一凛,骇意直达心间。
是梦?恶梦竟然暴走,堂而皇之地入侵她的现实世界了。
眼前这一幕,俨然是她梦境的翻版,只是现实中的场地,比梦境里的荒废老旧许多,到处布满灰尘,就连鼻息间也充斥著吊诡的汽油味。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谁来抓她一把,让她从恶梦中醒来吧。
“那一年,我把你绑到这房子里来,原本是要慢慢地将你凌迟到死,可惜的是,我的笨儿子从中作梗,让我只给了你一刀……”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走到当初的那一个定位,突地笑了,“就是这里,我在你背上划下第一刀,让你在地上哭著喊著爬著,正当要再给你一刀,我那个笨儿子就冲过来,替你挡下了!”
“啊!”于若能放声尖叫著。
恶梦深栖在被封印的心版深处,嘶喊鼓噪著要破巢而出。
他的话语像是某种咒语,解开她的封印,唤来恶梦侵袭而来,画面如他叙述,似幻灯片般在眼前跳跃闪动著。
爸爸开著车载她去采买,她隔著车窗看见了蹲在铁轨上年幼的言叙亚,画面不断地跳动著,两人之间的交集愈来愈多,愈来愈亲密,突地有一天,她被一个人逮住,她哭著喊著,背上好痛……
“想起来了?”
于若能怔愣地抬眼,泪水不知何时爬满了苍白的小脸。“你是疯子……”那似梦似幻的画面跳动著,记载著她失去的那一段记忆。
正因为是那么痛苦的记忆,她才会遗忘,既然已经遗忘了,为什么还要让她想起来?
在梦中追逐著她的人,原来就是他!
“我是疯子?”言秉寅说著,失声笑了,脸色突地一凛,森冷寒骛,“我要是疯了,也是被你和你老头给逼疯的!”
手上的银光妖诡的闪烁著,映照在她无血色的脸上。
“你想做什么?”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说呢?”
“杀人是犯法的。”
“那又怎样?我早就一无所有了,如今有你陪我上路,我高兴都来不及。”
看著他高举长刀,刀身在暗沉的空间迸裂慑人妖光,她眼也不眨,直直地瞪著他。
“你不怕?”他笑问。
“怕。”
“不求饶?”
“有用吗?”就算有用,她也不屑求。
言秉寅哼笑著,长臂一挥,眼看就要落下——
“爸!不要!”
身后传来喊声,言秉寅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
于若能探出头,在看见言叙亚的瞬间,整个人吓得直往身后的柱子贴去。
她本能的反应,看在言叙亚的眼里,心底是一阵刺痛。
“爸,你放过若能吧。”言叙亚快步走入两人之间,挡在于若能的前头。
“我为什么要放过她?”他眯起眼。
“根本不关若能的事,你要是真的杀了她,你的下半辈子就注定要在监狱过了。”言叙亚走向前去,目光略微停留在他手中的长刀。“爸,我们可以重新来过,不一定非得要玉石俱焚的。”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怎么重新来过?”言秉寅哑声失笑。“你知不知道我今年已经几岁了?”
当年的他在公司担任要职,是公司的精英份子,他的一生始终一帆风顺,他以为人生就应该是这样子的,然而,当第一个齿轮脱落之后,后头的齿轮就全都脱轨卡死,他的人生也毁了。
“爸,有我在,我会孝顺你的。”言叙亚握紧了汗湿的拳头,等待时机准备抢下父亲手中的刀。
“你会孝顺我?”他哼了声,闪动著长刀,“在她跟我之间,你会选择我吗?”
“我……”
“我们就试试看吧。”
言秉寅越过他,走到柱子后头,把刀丢到一旁,而另一只手上拿著已点上火的打火机,在被暗夜吞噬的房子里绽放妖魅的火花,猛地,以美丽的抛物线,落在她的身后,轰的一声,大火将她和言叙亚围绕,且四处延烧著,举目所见,皆是一片斑斓而近乎毁灭的火焰。
“爸!”他傻眼地瞪著眼前的火墙。
熊熊大火在刹那间掠夺了空气,火势迅速蔓延,就连所有家具也全都付之一炬,整个空间燥热了起来,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你可以选择了,这个时候,你要救她,还是救我?”言秉寅直往通向二楼的楼梯走,恍若无视火苗已经落在他的身上。
“爸!”言叙亚越过火焰眯眼直望著他,“爸,你下来!”
火势快速地往二楼窜,那感觉,好像二楼早已洒满了汽油,他只要一上楼,铁定无法活著走下来。
“我也不想这么做的。”言秉寅喃喃自语。“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体内有另一个想要复仇的我。”
离开疗养院之后,他的脑袋真的没多想什么,但当他一回到这间屋子,所有的恨瞬间袭上心头,控制著他的思维和行动,让他一步步错得更离谱。
也许是这房子里还残留著他当年留下的恨,那就让他放把火,把所有的恩怨情仇全都烧空了吧。
“爸!”言叙亚瞪著在火焰另一端的父亲,看著他回头瞅他一眼,笑了。“爸,你别那么傻!”
言秉寅不语,转头上二楼。
他想要冲过火焰去救父亲,但是身旁的咳嗽声拉回他的神志。
瞪著父亲消失在楼梯间的身影。“若能?”他蹲下身,查看她的伤势。
于若能近乎反射动作地闪避著他的靠近。
他一愣。“你……怕我吗?”她恢复记忆了?
她闻言愣了下,摇了摇头。“我不怕,我刚才只是一时混乱了。”因为他和他父亲长得太相似了,简直就像是从恶梦中走出来的年轻言秉寅。
“你等我一下,我把链子解开。”他试著想找链子的头,却发觉链子的源头竟然扣上了锁头。
火势快速蔓延到柱子后方,火舌如浪拍岸,自柱子后头伸出了触手,就连链子也被烤得烧烫。
该死,这链子到底要怎么解?
“你不去救你爸?”于若能回头看著他。
“我先救你。”他四处寻找著可以撬开锁头的锐物。
“可是,我怕等一下要救他就来不及了。”
“他把你害成这样,你还替他著想?”言叙亚意外地睇著她。
“但一码归一码,人命是很重要的。”她气归气,但总不能因为气,就要眼见他父亲去死吧。
“你不怕他吗?”
“怕。”是实话,“但,再讨厌一个人,我也不希望他在我面前死去啊,你先去救他啦。”
话落,房子里头弥漫的烟雾让她开始咳了起来。
“我先救你。”整个房子里头已是一片艳红,但吊诡的是,眼前的画面竟是愈来愈漆黑,几乎看不清楚四周。
他手中抓的链子开始因为热气而发烫,可以想见捆绑在她身上的链子等于在烙烫著她,可手边偏是没有什么可以撬开锁头的……想著,他握著被烤得通红的链于,奋力地想扯开。
“没有用的。”于若能无力地咳著,闭上双眼,“要是扯得断,我就不会挣扎得这么辛苦了。”
实际上,从她被绑住到现在,一直都使劲地企图挣断链子,无奈的是,没能挣脱,反倒是让她的手脚留下了淤痕。
“一定可以的。”他不放弃地扯著,手拉不开,长腿踩在链子一端,拚命地扯。
“你逃吧,你可以逃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