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越来越沮丧的玄英,冷雁智反而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冷雁智只是弯下了腰,轻轻地抱着他。「我只是有些舍不得罢了。」
「小玄英现在还在难过吗?」早膳的时候,小红忍不住就是逗着他。因为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正下挂着两道阴影。看起来很可怜,但是不可否认的,也很可爱。「变成四条眉毛啰!」
玄英只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办法辩解。
「马车找到了吗?」冷雁智低声问着,同时也把玄英从小红的「关切」解救了出来。
果不期然,小红的注意力离开了玄英的脸上。
「啊,是的,已经找着了。是辆宽敞的车子,等会儿我去买些点心食粮,就可以出发了。」小红连忙说着。「我还找着了一个熟知路况的车夫,正午时分就会把车驾来。」
「很好。」冷雁智淡淡说着。
小红只是微微低下了头,浅浅笑着。
对于这个姑娘的能力,即使是冷雁智,也是无从挑剔起的。虽说他们从不晓得她是怎么样、怎么能、什么时候去做到的,可结果总是完美的。
「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冷雁智以前曾经也问过。
然而,小红却没有回答他。也许是因为,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冷雁智根本不会给。
此时,从楼下的街道,又再传来了昨夜的笛声。玄英双手一震,就是猛然转向了声音的方向。
冷雁智却只是微微皱眉,走到了窗边推开纸窗。楼下的街道上,一个流浪汉正在吹笛。身前围绕着好多好多的百姓跟外来客。
也许是因为,他们昨夜也听到了这笛声,引起了思乡之情。
在他身旁,一个同样也是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轻声唱着。
「沧澜黄江东逝水,载不动千古哀愁。金袍紫冠谁道了,河底冤魂几缕。雪夜武威关,西狐暗飞渡。血亲手足情,怎比那龙袍金椅……」
想必已经传唱江南江北的民谣,惹动了外来客的思乡之情。忆起过往那惨苦的一年,多少人泪湿衣襟。
玄英现在也正趴在窗边,痴痴望着那对父女也似的卖艺人。
「胡说!」此时,却有人跳了出来,义愤填膺地说着。「不要再诬玄华帝了!要不是北方陷落,圣上崩殂,皇储陷落敌阵,华亲王会出来登基吗!当初要不是几个武林大老苦苦相求,现在皇室何在?难道要我们汉族就此断了香烟!」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退到了父亲身后。而那咆哮的人,则是继续咆哮着。
「什么卖国贼,不要搞错了人!你们为什么不想想,当初是谁开武威关的!要不是武威关被破,圣上回得去的?就算两面受敌,也可以撤回京城的?也不会落个……落个没河自尽的下场……」说着说着,那个大汉却是痛哭了起来。
可虽然他说得是如此的壮烈悲愤,冷雁智却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
「我当时就在武定关内。」吹笛的男子放下长笛,只是平静地说着。「我亲眼见到的,玄武帝迎华亲王入关,华亲王却把刀架在自己的兄长颈上。」
「妖言惑众!」
眼见大汉已经抡起了拳头,几个路人连忙拉了住。
「好了好了……」
「我想那应该是误传吧,因为我听说,华亲王已经找到了玄慈太子了。」另外一个剑客此时却是突然说着。
玄英的手猛然抓紧了窗橼,双眼登时瞪得老大。皇兄……皇兄他……
「据说要趁着江南大会的时候,拥太子登基,趁时商讨收复中原大计。如果当初真是华亲王造反,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几个路人惊愕地面面相觑,而在那群人高声谈论的时候,涌来的人群也就越来越多了。
也许是因为人天性就喜热闹跟市井流言,没一会儿,这镇上几乎一半的人都到齐了。
「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吹笛男子依旧平静地说着。
「可没人晓得,你那时候是不是真的在武定关!」一个人指着男子的脸骂着,登时几个跟他一阵线的人就是一起叫嚣了起来。
「咳咳……我说句公道话吧。这句实在有理。各位想想,皇后跟太子在这个时候能去哪里?还不是投奔华亲王?华亲王可是皇后的姐夫,投亲一定是找他的。」另外一人插着嘴。
「如果玄慈太子真要在江南即位,我一定拥他。」一个侠客打扮的外来客,平静地说着。「我一听到那什么獠面亲王的就想吐,引胡人入关,自己坐上帝位,不就是一个汉贼了得,叫得这么好听。」
本是跟着看热闹的小红,紧张地看了冷雁智一眼,可冷雁智却像是没有什么反应似的。
眼见下头越辩越是激烈,有拥护华亲王派的,也有仇视华亲王派的,到了后来,这一大群人甚至分成了几个小群,继续争辩着。冷雁智关上了窗,而玄英还在发着呆。
「听得懂吗?」冷雁智只是轻轻笑着。「他们在吵着当初这天下是怎么分成四块的。」
「哪四块?」玄英的语调有些生硬。
「我这儿一块,华亲王一块。鲁儿列一块,察唯尔一块。四分天下,各取所需。」
「我早晓得华亲王是坏人。」看着冷雁智,玄英只是问着。「可你呢,为什么你也会在这场混乱里?」
「我刚刚已经说过,这是各取所需。」冷雁智只是淡淡说着。
坐上马车后,冷雁智靠着车棚,只是静静地从小窗看着车外的风景。
窗外风景轮转,可不管如何,都是一片的苍苍翠翠。
玄英绞着双手,偶尔迷惘地看着冷雁智。
他想去找自己的兄长,去皇叔的宫殿里找玄慈。可要他怎么说呢?
虽说目的都是江南,可大会的地方想必离宫城很远很远。
当初他是很想着问问那些人,是怎样能知道皇兄的去向。可冷哥哥看来却是对
于这些流言不屑一顾,当马车一驾来,就拉着他头也不回地上车了,让他连说,都没有机会说。
「想问我什么?」
如何没有察觉到玄英的目光?冷雁智回过了头问着。
「……刚刚啊,他们不是在说,这玄慈太子就在江南城里吗?」玄英立刻装出了天真而无辜的语气,假装好奇地问着。「我好想要去看看,将来皇上会是长什么样子的!」
「就跟你想看莫言神医是一样的吗?」冷雁智忍不住苦笑着。「没什么好看的,他甚至没有比你大上几岁。」
「咦咦咦,可是这么小的年纪真的可以当皇帝吗?」
「当然不行了。」冷雁智无奈地摇了摇头。「光听就晓提,这是收揽人心的伎俩。你年纪小,所以不晓得人心险恶。玄华帝这人老奸巨猾,这事情没这么简单的。」
所以,玄慈的处境一定会很糟啰。玄英更加担心了。
「……你是怎么了?自从过了黄河,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冷雁智低声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玄英只是咬着牙。
「……你再不说话,我真的生气了。」冷雁智低声说着。
「……」玄英只是苦恼地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
一旁的小红眼见冷雁智神情不豫,也只能紧张地看着。
「……既然不肯说,你就自己一个人苦恼吧。」冷雁智只是淡淡地转开了头,不再说话了。
他生气了……抬头看着冷雁智的背影,玄英的心里打着鼓。可要是他真说了出来,他可能不只是生气而已。
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