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血还在流……不行,我去叫默芸……」永昼眨着一双迷蒙的水眸,正想要转身去叫醒默芸,却被无垠出声阻止。
「不要去。如果让这件事张扬出去,这个凌霄殿是容不下妳的。」
手足无措的永昼止住脚步。无垠说得对,她所做的事情可是跟刺客没两样,后果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
「怎么会这样……那现在该怎么办?」
知道她的慌张,无垠慢条斯理地告诉她:「妳去找件衣服,能够吸血、有弹性一点的。」
照着无垠所说的去做,永昼替他包扎好了伤口,过程中,白色的布吸附了血,那血淋淋的画面让她鼻酸不已。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她真的一点意识都没有。
「这件衣服要藏好,别让人看到了。」无垠将破碎的白衣折起,交给了永昼。
她接下血衣,泪水不禁滑落。为什么他可以这么温柔?在他眼前的人不是想要置他于死地吗?「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着与他同样坐在床沿的永昼,无垠张开双臂。「过来。」一如住常地,他总是将她置于最安全的地方,用外人意想不到的温柔对待她。
然而,她呢?居然用这种方式回报他。
永昼摇摇头。「我不过去,也许我又会伤害你。」她竟然开始害怕。
无垠莞尔一笑。「妳不会,过来。」
为什么他可以这样的信任她?从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里找不到一丝怀疑。被无垠的肯定所打动,永昼起身走向他,依着他坐了下来。
无垠温暖的体温马上环绕着她,双臂将她紧搂,心中还是有着浓厚罪恶感的永昼只能痛苦地承受这些。
「你的睡袍……也是我割开的?」她问。
不愧是永昼,聪颖的她马上就发现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无垠选择沉默,但也等于给了她答案。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她的声音在颤抖,不过这是可以理解的,在她毫无意识的状态下,做了一些自己完全不知晓的事情,那有多么的令人害怕!
无垠先是顿了一会儿,才决定坦白。「从我们一起睡在这张床上开始。」
怀中的人连呼吸都停住了。永昼纠结着双眉,不敢置信地微启着红唇。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开始逆流回她的脑海,无垠的疲累、暗璐在凌云梯说的那席话、身体无端的酸疼……在在都印证着无垠所言不假。
若照样推论,过去这一个月来,他根本没有好好地睡上一觉!而她,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还若无其事地问他为何消瘦……
永昼,妳简直是恶魔。她锥心地对自己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他如何能忍受夜夜和危机同眠,而不在第一天就将她绳之以法?甚至,他大可当场就结束她的性命不是吗?
灼烫的指腹掠过冰凉的额际,刻意避开那颗水滴形的晶石,将她的发丝拨去一旁,露出形状姣好的脸蛋,而手掌则流连不去地享受着肤若凝脂的触感。
每当无垠对她这样做时,她都会闭上眼,默默地感受那份自掌心传递过来的宠爱。然而此刻她却做不到,虽然知道他是好意要她放心,但永昼不能就这样原谅自己。
「告诉妳?这些事又不是妳做的,告诉妳又如何?」他的语气十分温和,却让永昼一头雾水。
她稍微仰起头,用蓝眸望着他。「不是我做的?什么意思?」
「到方才为止,妳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吧?」银眸看着她说。
永昼颔首,无垠继续说:
「所以,那怎么能说是妳做的?妳并不是自愿的。」妳是被操纵的,这句话他依然说不出口。
不是自愿……无垠的意思是说她是被迫的?
「难道,有人在指使我?」蓝瞳中露出恐惧的神色,无垠安抚地将她揽入怀中。
「妳觉得,如果妳对我做的这些事情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无垠地问。
永昼用着微弱的音调回答:「死……」
「还有呢?之后呢?」他们的关系是从何开始?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
一点就通的她,忽地挺直了腰杆,眼中盛满了惧怕,激动地说:「我的国……我的子民……我的父王……」她捉住无垠的手,「不!请不要再让战争波及他们……是我做的!我一人承担……不要牵连到白露国……」
无垠无话可说,面对这样竭尽心力地去保卫国家的永昼,他突然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他也是王,又何尝不懂永昼想要保护国家人民的心情?但他和她不同的,是自己的人生,能作主与否。
「……妳这样为白露国牺牲,值得吗?那个国家,能给妳同等的回报吗?」无垠问道。
「我是属于白露国的,我甘愿为它牺牲奉献。你也是君王,理当懂得我的感受啊!」她满是痛楚地喊着。
这是第一次,永昼和无垠如此直接地谈到国家的问题。长久以来,这个问题在他们之间就如同是个禁忌、是个伤口,没人愿意去碰触它。因为永昼的矛盾,所以无垠也愿意不提,他耐心地等待,等待到他俩能没有忌讳的谈论这件事为止。
「我为我的国付出,但我也能替自己作主。妳呢?妳曾经为了自己而任性的反对过别人吗?」这样的态度和他在外人面前的严峻相差甚远;但内容,却足够让永昼无力反驳。
她反问:「那你呢?你不顾别人的反对做过哪些任性的事?」
没想到无垠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娶妳。」
永昼霎时哑口,她紊乱的思绪忽然清晰了起来,最清楚的感受便是无垠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不听使唤地潸然落下;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失去了追问的力气。原来,知道世上有个人为了自己而任性,是一件如此令人感动的事。
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附属品,白露国的附属品,人民爱戴她,是期待她能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而她只需要将自己塑造成符合王座的标准,等旁人要她上座时,便听话地坐上去,如此而已。但是,竟然真的有人是因为她,因为永昼这个个体而需要她的。
就算还有很多事情是需要解释的,无垠也不想在此时说明,总会有那么一天她会明了。
替她接下晶莹的泪珠,无垠终于决定直捣问题的核心。
「妳想知道是谁在控制妳吗?」
永昼肯定地回答:「当然。」
无垠与她四目相对,一字一句地抛出:「每当妳想要对我不利时,妳的额饰就会散发出不寻常的红色光芒……」
她怔忡半晌。「你是说……不,不可能,我父王他……」
这样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无垠没有多作解释,他只是伸手作势要拿掉她的额饰,当那轻微的力道拉扯着晶石,遽然地,一股剧痛撞击着永昼的脑门,她痛得惨叫出声。无垠马上放开了手,但永昼仍是扶着床沿喘息,那种恐昨的痛楚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四肢百骸都不停颤抖,即使痛感已经消失了,她依然余悸犹存。
「对不起……」无垠心疼地抚着她的背,但这样做,是最直接、也最清楚的验证方式。
「我不相信,我父王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做……不可能……」垂着头的她一径地摇头,这太荒谬了。
她心中的支柱却反过来成为要伤害她的人?而眼前的无垠却一心想要帮助她……是与非、正与邪,全都颠倒过来,她的世界被打乱了。